十二|雪尽心明,霜夜初誓
试炼结束的那一日,玉衡雪落极晚,直到夜深三更,才缓缓飘下第一缕细霜。
沈长昀回到问雪阁时,整座主峰已沉入静寂。雾气弥漫松林,残月悬於山脊,光华清冷而不张扬,如同他方才在试炼场上那场阵法一般,悄然却惊心。
他独自登上阁前阶,步伐不疾不徐,心却难得未能平复。
他本不惯被人注视,然而今日剑堂长老齐观、同门诸人皆侧目,殷琮亦於席上凝视良久。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已无法再躲在「师尊亲传」的Y影里低调修行。
今日之後,整个玉衡宗,都会记住他的名字。
可他却没想过要名,他只想修一剑,稳一心,靠近那个背影。
静立许久,他终是抬手推开了问雪阁的侧门。门未发声,早有一盏灯在内殿亮起,宛如早预知他会来。
那灯前之人,正是凌霄晏。
他立於殿後阶边,身披半襟素袍,银发垂落肩侧,手中握着茶盏,未饮。那双冰蓝的眼瞳在灯光下泛着柔白的光晕,不似平日冷寂,反而多了一层静观万物的从容。
沈长昀行至榻前,躬身一拜,声音克制而稳:
「弟子……未辱命。」
凌霄晏未语,只举目细看他许久。
他的眼神中没有惊讶,也没有赞许,只有极深极静的观察,像是在检视一件方成形的器物,是否可堪重用。
沈长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仍不动如松。
半晌,凌霄晏才终於移开目光,将手中茶盏轻放回石几上,声音淡淡落下:
「尚可。」
——仅仅两字。
却令沈长昀的心,猛然一震。
他从不曾奢望赞许。他知凌霄晏X情,无喜无怒,从不轻言。自入门以来,所习每一式、所诵每一句,他从未得过哪怕一句「不错」。
而今夜,他说了「尚可」。
不是「可用」,不是「还行」,是「尚可」——含着一丝肯定,一丝…悄然的认同。
那是他从未得过的东西。
沈长昀垂下眉眼,掌心微收,声音极轻却不颤:
「……多谢师尊。」
凌霄晏见他语罢,忽又道:
「你今日的阵中雪息,应用了问雪第二式的逆转气法。」
「是。」
「你参悟了几成?」
「六成。」
凌霄晏颔首,语气依旧淡淡:
「再JiNg一成,便可练第三式。」
沈长昀眼中微闪,抬眸望向师尊,忍不住问出口:
「……师尊可会亲授?」
这一句问出口时,他自己都未察觉语气中微不可闻的期待。
凌霄晏闻言,微微抬眉,望着他许久。然後,他做了一件从未做过的事——
他笑了。
那笑极轻,不张扬,甚至连唇角都未明显上扬,只是那双冰蓝眼眸中,霜sE稍退,雾光微生,带出一丝春雪初融的暖意。
「可。」
他道,「既为我亲传,第三式,自当由我授你。」
沈长昀怔住。
他不知自己心中那道线是何时绷断的,只觉x口忽然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暖意。那感觉既像是被风雪拂过後生出的微热,也像长夜无光後终见灯火,微小,却真实地存在。
他垂下头,低声应道:「弟子,定不负所授。」
灯火微摇,雪声如絮。
那一夜,他立於殿中,凌霄晏立於阶前,两人无言,却已无声立誓。
剑途万里,此夜为始。
他不知未来几年几世会走向何方,只知从此心中有剑,有名,有一人可望。
那人为峰,为心,为难以舍离之志。
——玉衡主峰,雪初止,风亦息。
少年起誓於心,藏剑於骨,一步一步,走入那人无声深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