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枝叶时,携带了一些旧事的气味。
安赫的指尖抚过一丛新生的羽状蕨叶,感受它顺着晨光缓缓展开。
身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这里的路,每次走都不太一样,很考验旅者的方向感。」森渝说着,神sE轻松,步伐温柔。
「森林记得你的脚印,就会为你改变路径。」
她仍望着那株蕨叶,那里尚藏着几颗未展的卷芽,像是还没开口Y唱的歌。
「是你让它改变的吗?」
「它自己决定的。这里的每一棵树木都b你更早诞生,也b你更了解去留。」
森渝没再多问,在她身侧落座,与她之间留着半臂距离,不仅出自礼貌,还是某种直觉的尊重。
安赫偏头看了他一眼。yAn光从他耳後的枝隙落下,照在他的侧脸,那双蓝眼多了一层透明的光晕;他的疲态已退,气息稳定。
她轻声道:「你的名字,在JiNg灵语里意为水过之地。」
他挑眉,惊讶於她主动开口:「森渝?原来JiNg灵语这麽浪漫。」
「不是浪漫,是记录。」她将手指放在地面,在土壤上划出一道细纹:「我们的语言源於自然。水过留痕,风过留声,火则烧出焦土。你的母亲为你命名,是希望你留下世界认为你应有的痕迹,还是希望你让世界因你留下痕迹?」
森渝低下头,轻声说:「她希望我走自己的路。只是……後来的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他人的期望。」
语毕,他自顾自地看向天空。
安赫没有回应,但她记住了这句话。
「我可以问你问题吗?」森渝突然问道。
「你刚刚已经问了。」
森渝笑了,「你的生机之力,那GU拯救了我的力量,是JiNg灵天生独有的能力吧?」
「是。JiNg灵诞生时,会根据灵魂的形状获得一种能力,作为我们的称号,例如光焰、净化者、疗癒圣歌,还有......移时者。」
他一笑:「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说你......三百四十七岁?那……你有经历过那场光暗大战?」
安赫将手伸进苔藓中,从枝叶里捞出一块随着时间流逝被压实的苔石,石面上有几道自然风化的纹路,如同残破的歌谱。
「JiNg灵从不书写历史,我们只唱。」
她将手指轻扣石面,确认着某种节律。
森渝原以为,她接着会Y唱某段古老歌谣,但她只是开口说明:「光暗大战,约落在一千五百年前。」
「我没参与过。我出生的时候,它已然结束,但我曾经听移时者说起。」
「他是亲历者,记得的,b所有的史书都真实、清晰。」
「是……传说那位,C纵时间的远古JiNg灵,凯佩尔?」
「是。」
「他......活了多久?」森渝有些惊叹,没想过传说中的角sE竟有一刻,感觉不再遥不可及如童话或诗篇。
「三千年,可能更久。他说,他已经不记得第一场雨,却记得那场战争,因为它是时间洪流中他唯一无法遗忘的东西。」
安赫说得平静,但森渝听得出,其中包含了某种敬畏之心。
他低声道:「我读过许多版本的光暗大战,有的说是诸族联军对抗魔族入侵;有的说是龙族为了守护圣泉而牺牲;还有诗人说,是世界厌倦了人心的恶念,所以将自己分裂进行种族清洗……」
「那些是人类的说法。」安赫淡淡反驳,「人类转述时,总会加入自己的情感与立场,凯佩尔从不如此。」
「战争没有胜者,只有承担代价的人。」
「那……代价是什麽?」
安赫看向远方,沉默片刻,才回应:「诸族数量锐减,魔族被封印。残存的伤痛、恶意、慾念致使魔物而生,四处流窜。龙族近乎灭绝,而JiNg灵......开始沉睡。」
「时移事易,自此进入人类的时代,幸存诸族纷纷隐居避世。」
森渝点了点头,这些是他读过的部分。然後问:「沉睡是指……?」
「JiNg灵的生命不会自然结束,除非经受伤势、诅咒等外力,以你们的说法叫做永生;不过......除了战争造成的Si亡,我们也能选择永眠,化作自然的一部分。」
「大战後,许多JiNg灵觉得这个世界不再值得观察,於是选择睡去,不再醒来,化作无形。」
「......你呢?为什麽还醒着?」
森渝听得出来,JiNg灵所谓的「沉睡」,动机或许源自悲伤、疼痛、失去,或者可以说出於「不再期待或失去执着」,但那不是「心Si」,而更接近一种「选择」。
这与作为人类,定义上应该历经痛彻心扉、才会走向绝望自刎的「Si亡」,想法和意义完全不同。
安赫看向他,目光透出一丝照料初生之芽才有的温柔:「因为我还在看。」
森渝没有说话,静静地与她对视。
那一刻,安赫感觉到一种极为细微的振动,从他的气息中传来,不是心跳或呼x1,而是......情感的回声。
不是好感,也非依赖,是一种「正在互相理解」的共振。
这种频率,自出生以来,她只在凯佩尔面前感受过。
远处鸟鸣低鸣,有如远古诗歌篇末的尾韵。
「你说,你们用歌记录历史。」森渝好奇地问,「那……这场战争,你们怎麽唱?」
安赫这次没有吐出话语,而是Y唱一段短短的旋律,不像人类的诗词歌谣,更像风中的细语,并无起承转合,听起来却有种让人灵魂苏醒、再沉淀下来的震荡。
「这首......歌,是什麽意思?」
她收束声音,平静道:「意思是──太yAn曾被心脏遮住,但没有Si去。」
森渝低声重复:「太yAn……曾被心脏遮住?」
「是。魔族不是源自黑暗,力量本质其实并无正邪之分,他们是从极端情感里诞生的,是人心的投影,之所以强大,是因为那一刻,所有的种族都想毁灭彼此。」
「那麽,最後是谁阻止了一切?」
「没有人。是战争耗尽了所有意yu毁灭、仇恨的力气。」
他沉默良久,然後叹出一口气:「……那还真是,让人无法夸耀的胜利。」
「所以我们从不歌颂,只记录。」
树缝间的光线从森渝的棕发上,滑落到他的肩头,停驻。
安赫望着那道光,没有说话。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治疗时留下的生机之痕,那是她T内的一小部分。
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那不属於任何承诺,只是她留下的一点「观察」的线索。
这个人类......或许会让她想要多看一阵子,甚至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