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时光不眠之森 > C02异族的谈话
    森渝醒来时,喉咙仍是一片灼痛,但舌尖已经没了血腥味,呼x1间只闻冷凉的青苔气息。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倾斜的银白sE树影,一道月光斜斜穿过树冠,画面好似水面里打捞出来的梦境。

    空气b他记忆中的任何一片森林都还要沉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身T仍然重得像是跟森彦掷剑对练了三天三夜,但右臂的痛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如春日溪水洗过烫伤肌肤的舒适感。

    他转头,看见坐在不远处的「人」。

    她坐在那棵空心古树的根部,姿态优雅从容,长发落在肩头,映着她从指尖晕开的淡淡绿光,光线自膝边的草芽上绕出了一圈柔和的弧线,如同某种自古流传下来的结界。

    ……JiNg灵。

    记忆慢慢拼凑:毒伤、雾林、翠绿的微光、她的瞳孔、她的手。

    森渝微微起身,身T一阵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她看向他,目光无惊无慌,彷佛只是在观察一株刚破土的植物是否能够撑过晚霜。

    「你醒了。」

    她的声音轻柔平缓,字句却没有任何「阁下」、「安好」、「敢问」等等礼貌X的修饰,完全不是人类对陌生人的措辞,更像是对一个不确定是否会活下来的现象进行纪录的口吻。

    「……我还活着。」森渝艰难地坐起,苦笑着开口,声音沙哑,「失礼了……误闯你们的领地,还Ga0得像只受伤的狐狸……」

    「你不是狐狸。」她回答,神情平静,带着难以察觉的一丝疑问,「......你是人类,可你T内没有浊气。」

    森渝一愣,抬头直视她:「……浊气?」

    「我们称它为yUwaNg累积後,在血Ye中残留的气息,凡是带着慾念、算计或恶意的人类,森林会自行将之阻挡在外。」

    安赫能感觉到,他的心灵就像一颗焦躁但透明的石子,急着流动,却毫无杂质。

    人类的慾念总是以气息为媒介扩散开来,在森林的呼x1中留下皱褶,他却一丝也没有。

    「那我为什麽……?」

    她低下头,望向地面,那株草芽仍在她的掌心微光中缓慢生长。

    「森林见到你的第一眼,就选择视你为友,在这之前从未有过。」她轻声说,不仅对他,也好似在对自己说话,「你的心思与慾望繁杂,却不带任何野心与W浊。」

    森渝一时无言,只觉得x口泛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闷热,甚至.....还有些赧然。

    他曾经以为,能让人认可的是剑术、血统、战功、家族徽章……但这位来自「另一种文明」的存在,却从他一无所有、几近崩溃的时刻,看见了某种b剑与功勳更「本质」的东西。

    「……谢谢你救了我。」他开口,语气b以往更为真诚,「我叫森渝,是……是格洛林领主的次子。」

    她没有回应什麽,只是轻声念出他的名字,确认着意涵。

    「森,渝。」她念得极慢,每一个音节都像经过深思与咀嚼,「水边的树木、森林的变化……」

    「这个名字很柔软,不太像你们人类常用的名字,没有诸如荣耀、传承、英勇、智慧之类的含义。」

    森渝乾笑一声:「我母亲取的。她说,希望我能像水一样,绕开坚石,走出自己的路。」

    安赫点了点头,认真记下这句话。然後,看向远处尚未完全散去的雾气,「那你为什麽不走?」

    这句话来得太直接,让森渝一时怔住。

    「……你有自己的名字,有远行的渴望,有不带浊气的心灵。这些,我都知道了。」

    「你曾经试图去走自己的路,但你还是回去了......那个格洛林领。」

    他再次说不出话。这是他一直不愿细想的问题。

    森彦的叮嘱、领地的纷争、家族的荣耀、人民的期待……一切都像缠住脚踝的藤蔓,他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因为……」

    他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声音却低了下来。

    理由太多,却也太薄弱,经不起一丝敲打、质问。

    他乾脆地闭嘴,只留下呼x1声。

    「我叫安赫。」她没有追问,只是将视线轻轻移到他的身上、神sE无波,淡淡道:「如果你犹豫的原因是外界的目光,那就去做;如果你去做的原因是外界的目光,那就别做。」

    森渝猛地抬头,SiSi盯着她。

    她的眼神仍是那种无情般的平静,但月光照在那双绿sE瞳孔上的瞬间,彷佛闪过略微的……同情?

    不,她并不怜悯他。

    她只是说出了一句他早该面对的建言。

    月sE流泻在两人之间,温柔无声。

    他静静地坐在原地,任凭那句话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犹如某颗种子,被悄悄种在心头。

    清晨时分,雾气依旧缭绕着,yAn光拼尽全力,才透过林叶缝隙洒落斑驳的光斑,给密林带上一点暖意。

    森渝坐在古树旁,悠悠转醒。意识清明後,望着远方泛白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仍完好地挂在身侧,但他自己的心却像才刚被拆解过。

    安赫早已离开,没有告知去处,走前只留下一句:「你会恢复得很快,森林记得你的呼x1。」

    他本以为她是在说治疗上的事。现在才明白,这句话更接近一种……承认。

    他低头,解开手腕上的护带。那里有一道不深的旧伤,是训练时被兄长误击留下的;早该癒合,但他习惯留着,不为怀旧,只为牢牢记住——

    他是「森渝」,是格洛林之一,是领地的骑士长,是子民的剑与盾。

    他看向悬挂在腰间的冰雨。

    他曾经想,这把剑若无需为他人而拔,是否还能披荆斩棘?

    但他始终明白,它是为了格洛林而铸,也因此自己无法拔剑对准真正想去的方向。

    他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场冬季长谈,火炉旁,父亲冷着脸问:「你不喜欢你的家族?你的领地?你的子民?」

    他低声回道:「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更喜欢地图、冒险与旅行……」

    父亲嗤笑一声:「那是童话,不是未来。」

    「你的力量应当为领地而用,这是你生来的使命与义务。」

    那一夜後,森渝没再提过冒险的梦。

    他不敢让自己太过像个逃兵。

    森彦是他生命里最温柔的一道墙,挡住所有的风雨。

    他从不阻止,也不讥讽,只是默默地把更多责任扛在肩上。政治斡旋、公文税务、外交联姻,凡是能代替他的,兄长都替他做了。

    「你有你想走的路,我不会拦你。」

    「……地图在书房左侧书架的第三层,不用偷拿。」

    大哥总是这麽说。

    森渝当时以为那只是一种习惯X的宽容。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其实是......一句早早预想好的道别。

    但,在王都长大的森渝太清楚——他必须是兄长的後盾,只要他流着格洛林的血,就注定得为了领地拔剑,为家族留下可供记忆的名字。

    「……那你为什麽不走?」昨日,安赫的语气没有责备,却像一把钝刀,割得他一夜难眠。

    他可以反驳:因为母亲年迈、因为森彦需要支援、因为贵族之责、因为……

    但他心里知道,那些理由虽不虚假,却也不是全部。

    他试过出走。

    十九岁那年,他瞒着家族离开三个月,去了南境、攀过断崖去访过矮人族的聚落、潜过暗河去探过地下市集。

    但,当他在旅途中救下被魔物围困的商队,不小心露出剑上的家徽时,对方立刻认出了他:「格洛林之子?我何德何能......不对,您怎麽会在这里?!」

    对方的敬意不是给「森渝」的,而是给他的「身分」。

    他那时才明白,原来就算离家千里,名字也会跟着他走到天涯海角。

    「我连无名之人都做不了,还谈什麽自由?」

    他选择了,回家。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从来没有放下,只是继续逃避。

    远处传来泠泠水声,是森林深处的溪流。他撑着站起,右臂已能正常活动,虽仍隐隐发麻,但不碍事。

    他顺着声音走去。

    他想再次见到那位JiNg灵。

    ——不是因为她是传说中的JiNg灵,而是因为......她看穿了我,却还是接纳了我。

    她拆穿了他自认坚定的选择;那不让他感到生气,却令他无b羞愧。

    那不是教条,而是一种「指引」,他从没想过会从一位与人类隔绝百年的JiNg灵口中,听见这麽清晰的人心。

    ——她看见了我一直不敢直视的部分。

    他走到溪畔,捧起一掬水,沁凉中有几丝草木的气味,好似森林的呼x1从水中延伸了出来,让灵魂静静沉淀,将世界纷扰排除在外。

    「我到底......是为了什麽而活着?」

    他望着水面上的倒影,湛蓝眼眸中还有几分幸存者的倦意,却也藏着一丝初醒的悬问。

    森渝闭上眼睛,努力思索,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水声未停,彷佛森林也在静静等待他的回应。

    他没有说话,让问题沉在心底,像一块石子悄悄落入水中,尚未泛起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