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换角

    江定心分明记得一直拉着席慕莲的手,醒来却发现床边空空如也。

    若说排演《解铃人》与席慕莲的分别戏时,他哭不出来是因为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悲伤。

    那么现在,是感觉哭干了眼泪,只剩下一种淡淡地哀愁萦绕于胸。

    护士也告诉他:“没有什么年轻的小姐,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为你办理的住院手续。”

    昨晚,好像真是一场梦。

    可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的爱抚,她的话还犹似在侧。

    席慕莲离开的时候特地嘱咐好了,让他们为了病人的情绪稳定把自己来过的信息隐瞒。

    一切都天衣无缝,可惜漏了那张签了字的输血单。

    江定心锲而不舍地在一堆病历单里找出了那个带着最新日期戳盖的输血单,上面赫然签着席慕莲的名字。

    她的笔迹,他认得。

    激动地把那张单薄的纸片捧在心口,当做这世上还留有她存在的痕迹。

    这是现在唯一可以慰藉他的东西。

    一个月后,江定心独自出院回到自家里,席慕莲的电话依然打不通。

    他仿佛又回到了还没认识她的时候。

    一个人生活。

    偶尔脑海中会翻涌出那句她潜入他的梦境中留下的话:“并非我不愿意见你,是我变了,你要见的那个过去的我,死在了现在的我手中,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过去爱着的那个席慕莲,消失了。

    她的心先消失,然后人也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曾留下。

    而他还站在原地,抓取着空中那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哭得呼天抢地。

    人是具象的吗?好像是。

    人是抽象的吗?好像也是。

    人是固态的吗?好像是。

    人是液态的吗?好像也是。

    江定心对这个问题发出了审视,他第一次在想他爱上的到底是什么?这种爱又是什么?

    那句他曾给胡如烟说过的回答,刺耳地在脑海中闪现出来回答自己。

    “我不是你想象得那样完美,当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时,就不会再喜欢我了。所以,放手吧,你爱上的不过是水中的虚影,是你幻想出来的我。”

    胡如烟不曾完整地了解过他,而他又何曾完整地了解过席慕莲呢?

    知道她为何独自一人离乡背井来到莉薇谭吗?

    知道她为何频繁调动工作游戏情场吗?

    知道她为何疯了似地执意在颁奖典礼上公开自己的恋情吗?

    又知道她为何要离开他吗?

    江定心这才恍然醒悟,原来他一直都不够了解。

    因为太想紧紧抓住那个可以依靠的幻影,所以直至她离开时,才把那些可疑的细节拿出来端详。

    梦结束时,才知道那是梦。

    江定心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把院长约出来吃饭,他想了解关于她更多的事情,以及她现在的藏身之处。

    “院长,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为什么我找不到她,而你却可以把她叫过来。告诉我吧,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餐厅的天花板上闪着着忽明忽暗的光线。

    院长沉默了一会,叹息道:“你以为我不想留住她吗,当初那么高调地宣布恋情,如今又忽然间消失隐姓埋名,给剧院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可是她就像吃了称砣似的一定要走,她说工作可以再找,但不能把你毁了。没有想到你还是自己把自己毁了,辜负了她的用心。”

    江定心抚摸着手腕结疤的创口,垂眸道:“……对不起。”

    “她走了以后,就一直单线和我联系,询问一些关于你的状况。可你一个月都没有去剧院,我也不敢和她说明,只是忙着找你。后来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就给她发了信息,把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告诉她了。她走了以后,还嘱咐我不要透露她来过。”

    江定心说:“我看到了,输血单上的名字,知道她来过。”

    院长也不明就里:“你们吵了很大一架吗,为什么非得这样呢?她明明还很关心你,为什么要离开莉薇谭?”

    想起他把席慕莲关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江定心蓦地脸红了。

    “不……不算吵架,可能有些误会。我来这里就是为此,院长。你知道她还有个亲生弟弟吗?”

    院长回忆道:“嗯……她刚来莉薇谭面试时,好像有听到说过。我只知道,她和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好像因为弟弟占据了父母所有的关心吧。对了,有一次在剧院里路过休息室时,好像听到她在通电话,对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什么:‘不可能回去的,那是弟弟的家,不是我的家。’”

    “因为这样所以才搬出来的吗……”

    江定心了然,难怪她讨厌他叫她姐姐。

    “那你能找到她吧,我要见她!”

    院长拒绝了:“她不让我把行踪告诉你,还说了一串……奇怪的话,似乎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要我传达给你。”

    江定心蹙眉道:“什么话?”

    院长说:“她说,这场游戏没有办法作弊,她没有办法帮你。如果你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找到她,那么结局也不会是你想要的。因为这是你自己写下的剧本,诚实地面对你的内心,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她没有办法帮我?”

    “对,她是这么说的,她没有办法帮你。”

    江定心失落地回到自己的家中,脑海中游荡着席慕莲的话,仿佛是某种遗言,又或者是寓言。

    “这是我自己写下的剧本?”

    他看着自己手上斑驳的划痕,有些不敢置信。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了观众,只剩下冰冷冷地奖章挂满屋子的一面壁上,无言地陈尸。

    剥离了所有的注视,江定心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它们。

    找了个空闲的下午,一一把它们从墙壁上摘下来,打包放进纸盒里,然后尘封于床底下。

    这样做让他的心里感觉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儿。

    他不用觉得自己像个马戏团的小丑,施展浑身解数只为了博人一笑。

    现在,连那个嘲笑他的人也走了。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开始的模样,回到了他还没有拿过那些勋章的时候。

    像摘除了奖章以后白净净的那面墙,一样的空无所有。

    还剩下什么呢?

    他反复诘问自己。

    却没有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定心还是回到了莉薇谭剧院复工,所有人都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莉薇谭剧院最晚走的人,每天到了六点钟就准时离开,每天都去「完美情人」酒吧里买醉。

    酒精可以麻痹如潮的思念,让人沉醉在什么都不思考的混沌里。

    江定心现在就需要这种混沌,来麻痹敏感带来的疼痛。

    这幢他们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的建筑里,现在依旧爬满了鲜艳的玫瑰花,餐桌上的情人换了一对又一对,它们仍盛开地奔放。

    “她离开了,你就这么伤心?”一个熟悉的女声在江定心的头顶响起。

    江定心恍惚地抬起头,目光慢慢聚焦到那个俏丽的身影上,是胡如烟。

    “你跟踪我?”神志好在还没有完全被酒精麻痹。

    胡如烟点点头,不置可否。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跟踪人呢。

    “现在你如愿了。”江定心口吻带着几分嘲讽。

    胡如烟听得出来,摇摇头道:“不,那得等你爱上我的时候,才能称为如愿。”

    江定心勾了勾嘴角,笑地绝望:“渴求爱是愚蠢的。”

    胡如烟愕然道:“什么?”

    江定心道:“现在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胡如烟委屈道:“你不要再变着法嘲笑我了,难道我对你的倾慕,真的让你觉得如此可笑?”

    江定心继续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嘲笑你?不,我在嘲笑我自己。”

    嘲笑过去的自己。

    江定心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谈君彦的台词:“邪恶并不在于一开始有多强,而在于它会逐渐感染你,让你成为他们意志的延伸品,这就是夺舍。”

    轮回的最大魔力就是,它可以让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在某个时机变得一模一样,说出同样的话,做出同样的事。

    演员成为角色本身,才能体会角色的内心。

    成为涟洳,才能明白涟洳的世界。

    想要明白席慕莲的话,就必须先成为她。

    江定心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忽然因为这个念头的闪过而获得了一丝清醒。

    仿佛在混沌的海洋中,看到了远处迷蒙的灯塔之光。

    他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胡如烟,就仿佛看到了一年前坐在席慕莲对面的自己。

    而命运之轮,正好转动到让他走在了成为席慕莲的路上。

    他要搞清楚这场游戏是如何运转的,便要深入这场戏里,扮演另外一个角色,由怨鬼变化而成的贵族,方云风。

    “即便会受伤,也不后悔和我交往吗?”江定心鬼使神差地问了胡如烟一个问题。

    胡如烟笃定地点点头:“只要能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受伤我也不在乎。”

    “啊哈哈……”江定心笑得跌出了眼泪。

    多么像啊,多么相像的回答啊。

    “只要不分开的话,受伤也没关系。”

    他搞不清楚这世界为何会一遍一遍重复相同的剧情。

    现在唯一可以搞得清楚的是,席慕莲对他说的话是对的,而他现在要去搞清楚她的心。

    “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那我就成全你,我们交往吧。”

    胡如烟觉得自己拿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盛宴入场券,是席慕莲的离开赐给了她这次千载难逢的虚席。

    她绝不会轻易让这难得的机会滑走。

    什么风光背后不需要付出代价呢?

    一路过关斩将爬到这个地位的胡如烟再清楚不过,穿上高跟鞋比众人高出一筹是会痛脚的,可泯然众人被人群践踏也未尝不痛。

    高低都是痛,何不痛地漂亮一点?

    “好,这可是你答应的,你会向整个剧院都宣告这件事吗?”和整个莉薇谭最受欢迎的男演员谈地下恋,就仿佛穿着锦衣夜行。

    但江定心并不同意:“我在半年前刚宣布了恋情,这么快又宣布恋情,大家会怎么想?”

    胡如烟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虽然不是她的初衷,但也很只好先认了。

    她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他们感情好,还怕没有取代席慕莲的一天吗?

    江定心其实并没有太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公布恋情只是为了效仿一开始席慕莲对他做的事情,以此揣摩她的心理。

    现在他明确地知道,在他们交往的初期,席慕莲是没有打算和他发展长远关系的。

    爱一个人就会乐于让所有人知道,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不过是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而已。

    而对方的默认,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的一厢情愿而已。

    为什么总是要借助别人才能清晰地发现真相呢?

    也许是因为人们惯于自欺吧。

    江定心嘲笑过去的自己,也嘲笑现在的自己,他越是复刻席慕莲的行为,就越贴近席慕莲的内心。

    蜜月时期,胡如烟还沉浸在和江定心交往的喜悦当中。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地发现他不对劲。

    他不像是一个正在热恋期间的人,除了一起吃饭,看电影,送花,这些情人之间表达爱意最肤浅的行为,江定心似乎对其他的事一点都不热衷。

    就连胡如烟主动牵他的手来示好,他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终于有一天,胡如烟忍无可忍地道:“你难道对我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

    诚然,这算是为难江定心了。

    对女人主动的性行为,就算是席慕莲,江定心也只有一次。

    在和胡如烟交往的期间,江定心也多次凝视她的身体,想找出她的身上为什么没有唤醒他欲望的要素。

    她的问题迫在眉睫地让他发现,他对胡如烟没有占有欲。

    他发现,性欲是占有欲的延伸,那天席慕莲收拾行李要走,他脑海中紧绷的神经便断了线,除了想把她留下来再没有别的念头。

    而对男人来说,占有女人最原始的表达,就是侵入她的身体,让她对自己难以自拔。只有想永远地拥有这个人,才会有和她做爱的愿望。

    他没有像想要留住胡如烟的念头,也就没有和她做爱的欲望。

    面对胡如烟的诘问,江定心尝试性的主动了一次。

    他慢慢地捧起她的下巴,就像席慕莲惯于对他做的那样,凝视她的唇,然后渐渐凑上去吻住。

    与其说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行为,倒不如说是一场精湛的表演,演出一个需要这样做的角色。

    胡如烟对江定心难得地主动感到很高兴,顺从地躺下来接受他的热吻。

    在午夜无人的剧院休息室里,有一场换了女主角的戏正在进行。

    她倾慕了十年之久的暗恋对象此刻就在她眼前,就匍匐在她的身体上,她离他如此近,近到和他拥抱住在一起,皮肤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她旧日地梦想就要成真了!

    心跳得像生了病一样快,迫切地期待接下来的一切发生。

    感受着江定心的唇流连在她的唇上,一种暧昧地摩挲式吻法,浪漫而优雅。

    一点儿不像如色中饕餮的那些男人般急躁。

    可他的隔靴搔痒始终填补不了胡如烟想要的激情。

    “嗯……”她开始扭捏不安地勾引他,如猫儿般淘气地哼叫。

    那如水般的柔情,蛇般柔软的身姿,和拥抱在江定心背后的无骨柔荑,让他一下子从角色表演当中清醒过来。

    仿佛被夺舍的宿主猛然回魂一般,从胡如烟身上爬起来。

    她身段柔软的奉承让他感到恶心。

    就像外星寄生物一样,是他身体适应不了的异类,生理有排异反应。

    可以画皮但不能画骨,模仿出来的动作在需要动真格的时候就露馅了,他还是没办法和席慕莲一样享受这种被人依靠被人讨好的感觉。

    “怎么了?!”

    戛然而止的亲热让胡如烟感到不知所措。

    “我有点不舒服……今天,到此为止吧。”

    到这一刻江定心才发现,他心底的自卑,让他不觉得自己值得被人仰望崇拜。

    而席慕莲安于被讨好,或许因为她就是真心觉得自己值得被瞻仰膜拜吧,江定心唯有如此猜测。

    这中道崩殂的尝试并非全然无获,努力凝视内心也倏有所得。

    原来他需要的,并不是来自胡如烟那样的仰视,而是像席慕莲那样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种审视才是他真正想要从性爱中获得的东西。

    仿佛那样才与他内心对自己的审判重合。

    除此之外,名誉,财富,快感都没有足够的动力让他去完成一场激情戏。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像别的男人那样仅凭生理本能就可以勃起然后兴致高涨地进行性交,他和他们在性爱中需要找寻的东西不同,他们想要从女人身上获得崇拜,而那恰恰是他回避的。

    胡如烟期待已久的一切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发生,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我让你不舒服了?”胡如烟心情复杂地问。

    吻她吻到一半,忽然说不舒服,听起来仿佛是一种羞辱。

    “没有,不是,与你无关。”错乱的否认就好像是承认。

    忽然想起来什么,胡如烟嫉愤道:“亲我的感觉没有亲她的感觉好,是吗?”

    她一切的不如意,都想要把席慕莲拉出来挡罪。

    这时候听到她若有所指的人,江定心的神经仿佛被挑了一下,咬住唇忍耐道:“不要提她。”

    胡如烟仿佛急于证明什么似的:“如果不是,那你继续啊!”

    望着不依不饶的胡如烟,江定心犹豫了半晌,试图开启一种新的尝试。

    “你主动吧,你主动试试。”

    他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非席慕莲不可。

    还是说如果产生同样的感觉,换个女人也行。

    胡如烟看着江定心忽然软倒在沙发上,张开双臂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僵在原地愣了神。

    不太明白江定心的意思:“要让我来亲你吗?”

    江定心自暴自弃地点点头,说:“说不定会让我很兴奋呢。”

    胡如烟忍住满脑子的疑惑,拼命在心里劝诫自己,这是她好不容易把席慕莲的位置挤走才得来的机会,他要怎样便由他怎样吧。

    于是爬到他身上开始吻他。

    胡如烟本身也没有多少经验,她不像席慕莲一样是个游戏情场的猎手,对于情人的形象多数来自一厢情愿的臆想。

    比如她觉得男人的形象就该是高大伟岸,需要被崇拜的。

    而她也素来用如此的眼光来瞻仰江定心,把领奖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想做一个牢不可破的全部。

    她的吻,像春风一样细软。

    也像追星的少女面对偶像那样自乱阵脚。

    让江定心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在做什么?”

    胡如烟顿了顿道:“亲你啊。”

    “用点力。”他忍不住按照自己的喜好要求她。

    胡如烟委屈道:“你刚才就是这样亲我的。”

    江定心沉默了一会,才解释道:“所以换你主动啊。”

    胡如烟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你喜欢这样,席慕莲知道吗?”

    江定心不悦地蹙了蹙眉,那种只能停留在回忆里的激情,让他感觉很难过,偏偏胡如烟又总是提起,不由得令他回味:“她比这用力。”

    江定心带着奖赏的语气令胡如烟感到嫉妒。

    人的奇怪就在于,明知道会惹出嫉妒的种子本该被彻底埋没才好,可偏偏又如鲠在喉地反复呕出来咀嚼。

    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自残?

    江定心敏锐地意识到了胡如烟的这种怪癖。

    如果说是共同的激情让他和席慕莲相遇,那和胡如烟的相逢就源于共同的自残。

    果然,她听到那句话后就吻得更加用力。

    仿佛不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暗恋对象,而是因为要和席慕莲比赛。

    她知道要用力,可不知道为何要用力,模仿席慕莲的动作并不能够让江定心感受到一样的激情。

    江定心忽然开始犹豫要不要让胡如烟知道更多,好让他能重新塑造出一个席慕莲的影子。

    但让对方更了解自己,也同样意味着危险。

    毕竟他的癖好和普通男人不同,不确定胡如烟可以坦然接受。

    一边被胡如烟不得其法地吻着,一边思虑至此,江定心才赫然发现他并不信任她。

    接受不信任者的审视,是不安的。

    而且,那样对她太不公平。

    最终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将身上的女人推开,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我们……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闻言,胡如烟急道:“为什么?我没有她做的好是吗?到底喜欢怎么做你说啊!”

    江定心无奈地承认道:“这些日子感谢你的陪伴,但我还是忘不了她。就算你做的再好也只是她的替身,没有办法让我喜欢上原本的你。你为什么要急着接受这样的伤害呢?”

    胡如烟怆然冷笑道:“没关系,自从席慕莲来了莉薇谭,我被拉出来和她比较已经习惯了,不在乎这一两次。”

    江定心不解道:“难道你就安于活在这种比较当中么?”

    胡如烟爆发了愤怒:“难道是我愿意的?她空降到这里来抢走了我在剧院里的地位,抢走了院长给的资源,风头,荣誉,还有你……我现在不过是拿回所有属于我的东西。”

    听她如此说,江定心愕然道:“我是属于你的东西?”

    胡如烟道:“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我会是整个莉薇谭和你最般配的人。”

    江定心摇了摇头,显然不这么认为。

    “的确是你愿意的,是你愿意这么认为的,她们设计了一个跑道把你们拿来比较,而你也认同地把自己放了进去。她并没有拿走真正属于你的东西,至少……”江定心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说出令胡如烟感到残酷的事实:“我不属于你。”

    听他这么说,胡如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所有积攒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了。

    “那你为什么又答应和我交往?”

    江定心麻木地推开罪名:“我说过和我交往会让你受伤,是你选择了同意。”

    类似的问题,他和席慕莲讨论过。

    那句残酷的话此时从江定心的记忆深处翻涌了出来:“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你,你也从来不可能真正属于我,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江定心!”

    所有接收到的话,都被以相似的形式说给了别人。

    所有说给别人的话,都被以相似的形式还给自己。

    至此,他也明白了席慕莲要离开自己的真正原因——过去,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哈哈哈……”江定心忽然想笑,一直以来努力追寻的答案,原来就是这样。

    而他却没有怪罪她的资格,因为他同意了一切。

    “你笑什么?!”胡如烟以为他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他为了席慕莲的离开而自残,他为了弄清楚席慕莲的心而日夜苦思冥想,费尽心机揣摩出来的真相原来是这样。

    他望着茫然的胡如烟道:“够了,结束吧,结束这荒唐的故事吧。因为残忍而开始的故事,因为怜悯而告终。让我告诉你所有的心迹,我利用你摆脱寂寞,却发现更加寂寞,我想努力忘掉的痛苦回忆,却因为用力而更加刻骨铭心。受到伤害的人模仿造成伤害的人来发泄仇恨,却在伤害别人的过程中,对过去的自己产生了怜悯。”

    胡如烟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定心阖眸,强忍着悲鸣:“你总会遇到一个人,让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忘掉我对你做的那些表演吧,希望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说完,他便拿起外套从莉薇谭剧院离开了。

    继席慕莲辞职之后,江定心也辞职了,这件事在莉薇谭剧院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下子没了两根台柱子,剧院的收益大不如前,院长竭力挽留。

    江定心却没有回头的打算,他不打算再当演员了,要彻底告别这个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