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旁人在的时候艾格冷声嘲讽,没人时又是彻底的漠视,奈布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从前,他们还没有这层扭曲关系的时候。
曾经他们两看相厌,互相看不顺眼,针锋相对。
那个自以为是的画家,总是以一种轻蔑又冷凝的神态面对他,无视,或者不冷不热的刺上两句。
这种水火不容的状态从他们初次见面便开始了。
艾格来庄园的第一天,奈布那日刚好没有游戏,环胸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的望风,忽然视线范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那人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自成一体,眉眼间是有些淡然的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还有一种奇妙的孤僻感。
奈布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青年抬起低垂的眉目看向他时,奈布心中的嘈杂糊成了一团,非常不舒服。
他不喜欢这个家伙,几乎是一瞬间确定了。
奈布烦躁的皱眉,顺嘴问了句废话:“新来的求生者?”
青年身姿挺立,嘴唇轻抿,一双蓝眸深深看着他,视线像把刀子一样把奈布剖析了个透彻,令人十分不好受。
然后奈布看见了,青年眼底覆上的一层寒霜,和无法掩饰的失望之情。
失望,哈。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第一反应居然是失望,他长得很不可恭维吗?这个自大自负的家伙,凭什么对他失望。
真是少爷,奈布心里嗤道。
青年一句话没说,收回目光竟是不愿再看奈布了,越过他离去。
真是惹人厌的家伙,奈布当时这么想的,心底冒出了反感和抵触,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愈演愈烈,直到那天之后,一切都翻天覆地了。
那天奈布醒得很早,常年做雇佣兵的经历让他无法安心睡太久。他盯着天花板按了按太阳穴,头有点痛,昨晚他喝了点酒,然后......
昨晚?
奈布撑着头坐起来,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他想起来了。
在那场再也维持不了表面和平的争吵过后,他荒唐的定下了近乎赌气的赌约,又心烦意乱的多喝了两杯才去赴约。
昨晚那点酒精不足以击溃他的理智,然而那人夹枪带棒的讥讽他,说他是玷污艺术的污泥,灵魂粗劣的兵蛮子,简直是个灾难云云。
那双好看的蓝眼睛里满是鄙薄,他确实是被刺激到了,一时气急,想证明什么,或者只是单纯想报复那个牙尖嘴利的艺术家,于是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错事。
他是想让那个少爷吃点教训,让他无法再摆出那一副姿态,抑住那人的气焰。
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他从没想要这么对付他......他做的有些太过了。
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还历历在目,悔意一阵阵的上涌,奈布难堪的撑住了头,感觉脑仁越发疼了。
奈布深呼吸,看向床边,艾格坐在窗前的画架前,偏长的头发在脑后十分随意的扎起,赤裸着上身在画布上纷飞画着。
奈布有些心虚,勉强镇定下床披上衣服,走近专心致志作画的艾格,轻咳一声:“怎么样?”
说罢奈布站定,做好了被人怒骂或者摁着揍一顿的准备,他不会说什么的,也不会还手。
艾格勾画完那一笔才转过头,白皙的皮肤上是他昨晚留下的痕迹,奈布一时间又觉得十分羞愧,眼睛像被灼烧了一样不知看哪里才好。
艾格淡淡的“嗯”了声,目光在他面上扫过,继续在画布上涂抹颜料。
这意思是,没生气?
奈布有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呢,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如果不是这人锁骨胸膛上点点触目惊心的红痕,他几乎要以为昨晚是一场梦了。
奈布抿着嘴角,看向逆着晨光的那一副画,他不懂这些高深的艺术,但也能看得出来这副画是好看的。
一朵孤独傲立的花,紧闭着花瓣层层束缚,整朵花呈现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僻感,画面压抑而窒息。而花朵上方一只蝴蝶翩然而至,花朵层层壁障破碎,像一场漫长的等待。
时间悄悄流逝,艾格似是终于画了尽兴,放下画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心情不错。
艾格转身看向他,好像才发现这里有个人一样,眉毛轻轻挑起:“萨贝达,你还在这待着做什么?今天好像有你的游戏。”
“额是,是。”
奈布当然知道今天有他的游戏,但是,但是,艾格这个态度是怎么回事?这简直太古怪了,这也算是艺术家的一种怪性吗?
最终奈布还是顶着愧疚感和负罪感离开了这个房间。
既然瓦尔登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他也这么干......吧。
靠,太不是人了。
奈布自知不是多么有良知的人,但做出这种事后还大摇大摆的,他做不到。歉疚一阵一阵突袭着奈布。
游戏时他也魂不守舍的,对局的监管者也发现了,残忍的将他击倒后,在狂欢之椅旁慰问道:“你没事吧,奈布先生?”
奈布:......
奈布有气无力的应道:“没事,多谢关心,美智子小姐。”
游戏输了,奈布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他今天一直心神不宁,脑子里一会是昨晚模糊的片段,一会是那人若无其事的态度。
在餐厅接受大家的慰问后,奈布到屋外透口气,看着漫天星星的夜空,和偷溜出来的监管者卢基诺谈谈人生。
卢基诺是位比较特别的监管者,从他经常在对局外跑来找求生者玩就能看出来了。
熬到不能再熬,奈布拖着沉重的四肢回了自己房间。
走过拐角,奈布警觉发现自己房门口有个人。
那人低着头,双手环胸,半靠在门上,贝雷帽低低扣着投下阴影遮住了大部分面庞。
“......瓦尔登?”他怎么会在这?
终于来兴师问罪了吗?奈布又紧张了起来,勉力保持面上的镇定。
瓦尔登抬起头,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侧过身示意他开门。
奈布顿了顿,拿出钥匙开了锁,确实在屋外斗殴不太好,牵扯到别人就说不清楚了。
进屋后奈布打开灯,艾格轻飘飘的打量了一番,视线最终落回了奈布身上,奈布心里突突跳着,感觉自己像临刑前的犯人。
艾格斟酌了一下语句,慢条斯理地说道:“回来的挺晚。”
“是。”他等了他很久吗?
完蛋,他肯定会被狠狠报复的,毕竟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这也是他应得的。
而预想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人放大的脸,和唇上被挤压的触感。
奈布一瞬间当机了。
艾格向前欺近着,而奈布不断后退,最终被抵在墙面上了。一个雇佣兵居然任由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家摆布,根本无法抵抗,实在可笑的很。
唇齿之间被那人的气息填满,奈布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切都太荒谬了。
艾格终于结束了这个吻,移开了几寸,奈布神智逐渐清明了一些。
我操。
奈布在心里爆了个无声的粗口。
艾格眼睛微眯着,大体上看起来还算满意,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奈布勉强稳住心神,踉踉跄跄的开口:“你,你这是......?”
艾格还呈现着将他抵在墙上的动作,闻言微微歪了歪头,轻轻笑了。
“萨贝达,你还不算太糟。或者说......你挺令我惊喜的。”
奈布有意深问,但他也知道这个姿势不太合适,被突袭惊到瘫软无力的身体慢慢长出骨头,奈布双手按住艾格的肩膀将人推开了一些。
艾格很好脾气的顺着他的力道让开了,他现在心情好,不想与奈布计较。
奈布最终拉着人到床畔坐下,以一种谈事的距离,反正不会是接吻的距离就是了。
......他怎么又在想这个。
奈布手握拳抵在唇前咳了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是荒唐诡异了,这简直就是惊悚了。
艾格似乎比他还疑惑,眼神巡视着看着他:“这不是你的主意吗?”
奈布窒了几秒,说不出话来。
是的,他像个混蛋一样做了那些事情,还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戏弄他吧?虽然他已经诚心悔过,但那些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吧。
艾格放松的往后坐了点,盯着天花板开口道:“说实话,一开始我是十分震惊和厌恨的,想不到你会用这种方法,我也从来没亲身经历过这些事。”
“我见过很多粗鄙黑暗的事,他们有部分和性爱逃不开关系,那种恶心令人作呕的事情,我一直很排斥,厌恶。”
“那些表面人模人样的贵族们,背地里却只做一些肮脏的勾当,与他们相处简直污染了我的艺术。”
艾格慢慢地看向奈布,对方神情专注,好像在认真听他说话。艾格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痛恨这些事情,所以当你对我做这些事时,我是想对你下手的。”
奈布撇了撇嘴,对这人大方的坦然不置可否。
艾格停顿了一会儿,语速缓慢了些:“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些吻,那些触碰,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触......并不是臆想中的恶心,而是一种漂浮的,柔软又酸麻的感觉,很安全,也很令人沉溺。”
奈布听着对方毫不遮掩的话,感觉脸有点热,而艾格却坦坦荡荡。
“我像在看一副从来没见过的画作,那些颜色组成了全新的艺术,我从未接触过的艺术。我想探寻这一切。”
这就解释了刚刚那个吻,奈布想道。
“其实我并不确定那种感觉是不是错觉,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确拥有这种能力。”
奈布心里苦笑一声,怕是这少爷从没经历过,错把对这种事物的新鲜感安到他头上了。
嘴上却习惯性的说道:“你都没问过我一声就擅自来......行动,我想我们还没熟到这份上。”
艾格皱起了眉,声音冷了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协助我?”
奈布厚着脸皮说:“当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我也没有这个义务。”
艾格看着他,唇抿地死死的,转身将奈布制在床上,冷声说道:“你必须得协助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况且这也终于发现了你的价值是不是?既然你已经开了头,那就请你负责到底,萨贝达。”
看奈布没有说话,艾格继续说道:“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就结束,怎么样?”
艾格心里知道这成功率不大,毕竟他们不对付这么久,奈布肯帮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还是不愿意?”
艾格有些泄气,但又不想放手,好不容易看见一点曙光,今日那副画画得他后脊发麻,酣畅淋漓全身心的投入,每一个笔触都令他心颠,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神动的创作了。
“我是不愿意。”奈布冷静地说,他可不愿意惹上这么个大麻烦,昨晚已经是犯下大错,不能一错再错。
艾格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垂头看着身下的人,嘴张了又张,最终小声的说道:“......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在做了那些事后又游刃有余的脱身。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奈布被击倒了,抑住的愧疚感又涌了上来。
好吧,事实就是他恶劣至极,哄骗强迫了这个人,结果没受到反击报复就算了,还接到以后继续的邀请。
艾格琢磨着要不许诺这个雇佣兵一些好处,换取一些利益,这很值得。
还不等他想明白,身下人开口了:“既然如此,我答应了。”
“你答应了?”艾格眼眸闪了闪。
“嗯。”奈布笑了笑“我还有点兴趣。”
算了,等这人胡闹一阵,也就不了了之了。
艾格说的对,他是不能,他无法做到在这种事上事不关己置身事外。而且他也有些私心,他从不知道被艾格没有轻蔑的目光看着是如此畅快。就好像他终于在他眼里有一席之地了一样。
不是说他多渴望这个吧,但确实令他心情愉快,奈布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艾格对他的藐视,那自以为是的艺术只能排第二。
再者说,他还挺好奇艾格会在这种事上创造出怎样的画作。
奈布想来想去,忽略了心中的那一点雀跃的异样,轻轻呼吸了一口,那就这么办吧。
这么想着,奈布揽住了身上的人,将人揉进怀里。艾格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了,伏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做出笨拙的回应。
奈布时常回想起曾经,最近更是频繁。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不错?奈布模糊的想,手指却下意识攥紧了,深陷手心的肉里,引起一阵刺痛。
奈布惊觉,他并没有任何改变当前扭曲现状的想法,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忍受艾格的冷漠疏离,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回到从前。
奈布叹了口气,得让艾格快点消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