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林一从浴室里出来,在手机里看到了白砚初发过来的几条消息。
第一条是巡演的行程安排,一共八个城市,首站是北京。
林一简单扫了一眼文档,行程很紧凑,每场之间的时间间隔仅有一到两天。
第二条是问他什么时间方便排练,还给他发了一个用于排练的琴房定位。
最后一条说,一周内给他修改后的琴谱。
林一半年前在白砚初的别墅里看到过一个专业级别的琴房,但他发来的地址却是一个艺术中心。
一向我行我素的人突然有了分寸感,感慨之余,林一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回复了一句“你定”,站在床边,出神地看向眼前平整如新的被单。
一向逃避家务的人竟然整理了床铺。
林一也有些不太习惯。
他放下手机,在家里随便转了转。
次卧的衣柜空了一半,只剩下了林深的衣服,之前放在边柜上的那本《神经科学原理》也不见了。
他站在边柜前吃完早上的药,又走到阳台,提起浇花壶给垂丝茉莉浇透了水,然后转身走向玄关,推开了家门。
自家院子的西北角落简直是一片狼藉。
林一看着那一地碎石砖砾,在心里做了一个简单的判断。
碎成这样,修不好了。
眼不见为净。林一合上门,一步不停地钻进了工作室。
林深拉开林一家门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
林一从不敞着门拉琴,林深一边换鞋,一边抬头看着工作室的门口。
等他换好鞋,林一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林一看着他发了几秒呆,缓缓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吃午饭了吗?”林深把装着保温饭盒的手提袋放在餐桌上,往次卧的方向走,“你嫂子包了饺子,韭菜鸡蛋馅的。”
他另一手提着电脑包,林一明白了这是要在自己家里留宿的意思,低头笑了笑:“段大夫让你来的。”
不应该意外的。
他是个正处于郁期,时刻有可能转相的病人,段喆怎么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待在家里。
理智的人,温柔起来真的有点残酷。
林深把电脑包放回次卧,又去厨房里拿餐具,问林一:“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林一说,“准备砌个花池。”
林深打量着林一那副惯用的、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表情。
他今天早晨还没起床就接到了段喆的电话。
段喆把话说得很含糊,只说家里有点事,没办法继续住在林一家,又跟他嘱咐了一遍林一当前阶段的药量。
林深立刻领悟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也没多问。
他把碗筷放在餐桌上,犹豫了一下才说:“和小段吵架了?”
林一险些笑出声:“我和他又不是会吵架的关系。”
林深问:“你俩是什么关系?”
林一想了想,他们现在连炮友都不是了,便如实答:“他是纪春山的朋友。”
林深叹了口气。
他早就想过,林一有可能孑然一身过一辈子,他也准备好了照顾弟弟一辈子,但段喆的出现还是让他燃起过一丝希望。
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得快,恶化得更快。
“林一,”林深的表情有点严肃,“你应该给自己一个开始新生活的机会,段喆挺好的。”
林一点点头:“是挺好的。”
没等林深开口,他又说:“但是,好有什么用?”
林深愣了一下。
林一轻声笑笑,继续问:“你在知道我和白砚初的关系前,不也觉得白砚初挺好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深直愣愣地看着他,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林一低下头,拉住工作室的门把手,压低了一点声音:“我吃过午饭了,你吃吧。”
说完,关上了门。
林一站在工作室里,靠着门板呆立半晌。
不应该对林深说那些伤人的话的。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嘴。
他抬起头,看向桌面。
白色的蓝牙耳机盒在黑色绒布上格外醒目。
这副耳机是段喆的,大约是他离开得过于匆忙,忘了拿。
林一走到桌前,把耳机盒攥在了手里。
今天有好事发生,值得欢呼庆祝。
他不必再泥足深陷,段喆也不必再委曲求全。
这个结果,对他们双方而言,都能称得上一句——临崖勒马,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