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外面的雨刚停,机场外缭绕着雨雾,绿色的出租车身在雾里模糊不清。
方屿舟下了飞机,在机场内等司机,此刻一楼大厅的咖啡店还没有营业,方屿舟脱下外套环顾四周,在拐角找了台自动售卖机。
春末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捎带着悬浮的浓重雾气,方屿舟背过风垂下头,舌尖回味着刚刚喝下去的苦涩液体。
他随手将瓶子扔进垃圾桶,用力闭了下酸涩的眼睛,抬手捏了捏后颈。
司机将车停在南广场,方屿舟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他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司机,淡淡道:“手机充电器有吗?”
方屿舟把手机递给司机,司机插上充电器,系统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从机场往市里走很堵,又赶上早高峰,过了前面跨江大桥会好一些,可司机却下了高速口,走了条水泄不通的辅路。
方屿舟看了眼路线图,上面一段接着一段的红色提示,他知道到公司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干脆歪头倚在座位上休息,没一会就睡着了。
车子在启辰大厦前停下,车身稍有一些晃动,方屿舟睁开眼睛,朝车窗外看了一眼。
方屿舟下车进了大厦,他从C座电梯上去,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他确认楼层后走出去。
岑沛安抱着花束从另一个电梯出来,他看到方屿舟诧异道,“方总?”
方屿舟专心回客户信息没抬眼,从他身边经过,轻声“嗯”了下,径直往电梯走,跟他说:“你跟我来。”
岑沛安跟进办公室,将空调和加湿器打开,又把刚刚订的花束搭配好插进花瓶,问:“方总,您不是下午的飞机回来吗?”
方屿舟没回答。
他刚进公司的时候,方屿舟的外公还在管理公司,其实像这种家族企业,虽然会有例外,但绝大多数继承人都会早早进入公司学习管理,可周老先生从来没有带过谁来公司。
一直到后来,他身体确实无法负荷,才在股东大会上提出后续公司管理权的问题,在无数次股东争吵中,岑沛安听到了一个名字,没多久他就见到了这个人。
相比周老先生的威严和谦和,方屿舟似乎更加让员工忌惮,他沉稳严厉中总带着疏离和冷漠,甚至偶尔会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方屿舟接过材料,左手放在桌面上,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朝下,手指微微弯起一个幅度,指尖随意地敲击桌面。
过了好久,方屿舟顿住,“《你我之间》开拍了吗?”
岑沛安回答:“还没有。”
方屿舟皱了下眉,他放下材料,一言不发地盯着岑沛安。
接管公司以来,方屿舟不断扩展公司的投资领域,凭借敏锐的头脑,很快就在吃人的商界站稳脚跟。
但《你我之间》实在谈不上是影视剧的投资热选,这种偏向校园的青春爱情剧本,当下有很多,想要从众多校园片中脱颖而出,那故事情节就要新颖,不能老套。不过近几年校园题材大热,能拍的都几乎拍完了,想在现在翻出水花实在太难了。
老套题材,新人导演,在岑沛安看来,投资《你我之间》是绝对的赔本买卖。
“方总?”岑沛安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方屿舟回过神,听到对方继续说,“我问过江导演,他说周三开机应该没问题。”
“江导演?”方屿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明白岑沛安说的是谁,他低声笑了下,“知道了。”
江霁书就是这次的新导演,《你我之间》是他从演员转型导演的处女作。
作为演员,江霁书是拿过大满贯的影帝,是所有新生代演员的标杆,但真要论导戏,他不是行家,自然也不被看好。
剧本写出来寄给方屿舟后,是大导演路勉给他打的电话。
路勉只以编剧身份对外,但方屿舟明白,路勉是真的很喜欢江霁书这个学生,想让他在每个领域都发光,所以即使退居二线,还是不惜赌上自己一辈子的羽毛来帮江霁书。
寄过来的剧本,方屿舟没时间看,其实有关电影方面,他不是行家,他只能沉默地听。
“下午有几场会?”这个话题很快结束,方屿舟翻了翻手里的材料。
“两点半有一场。”
“帮我改成线上吧。”
“今天的会议可以帮您推到周四。”岑沛安停顿片刻,“方总您这段时间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方屿舟沉默了许久。
岑沛安挑了下眉,似乎很坚持自己擅自做的决定。
方屿舟放下手里的水杯,长舒一口气,“好。”
岑沛安把一些必要材料装好,走过去帮人取下西装外套,“方总,电影那边我会和秦部长跟进。”
“你帮我订一张明天去片场的票。”方屿舟起身扣上衬衫袖扣,“明天上午的。”
岑沛安说:“有,不过方总要去吗?”
简直问废话。
方屿舟瞪了他一眼,反问他:“你说呢?”
“我明白了。”岑沛安点头示意。
“嗯。”方屿舟把外套搭在胳膊上,走到门口转头说,“辛苦了。”
方屿舟回家简单泡了个澡,出来时华姨已经帮他收拾好行李。
华姨从方屿舟小时候就开始照顾他,熟知他的一切喜好和习惯,衣食住行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相比保姆这种身份,在这个家里,华姨更像一个长辈。
“谢谢华姨。”方屿舟话不多,在华姨面前已经是话多的状态了,“这次大概去半个月,多备一些休闲衣物。”
华姨应下,下楼催保姆先帮方屿舟准备饭菜。
方屿舟不习惯穿浴袍,他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在床边换衣服,窗帘拉了一半,春天的日光沿着地板落在脚边。
从昨天到今天,方屿舟将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在公司还没有困意,现在泡过热水,皮肤往外透着酸痛疲惫。
他脱力般摔到床上,裹着被子猛嗅一下,淡淡的柔顺剂香味和安心的阳光味道,让他神经异常放松。
方屿舟仰躺在床上那,屋外的阳光正灿烂,刚刚还困得要命,可真躺下了又睡不着了。
他只能闭上眼睛,脑海却不受控地开始胡思乱想,有关美好的画面并不是很多,而且都发生在不同年龄段,每次回想起来都只有那几个场景,想久了就会头疼。
方屿舟从床上坐起身,走到阳台把窗户推开,和煦的风捎着花香迎面扑来。
这栋房子是妈妈的嫁妆,不过方屿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住进来的人,他住进来后选了小花园正上方的侧卧。
楼下的白色的紫罗兰开得特别盛,一簇一簇地挨着,淡雅清新,很像记忆中妈妈会穿的连衣裙。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几个小时,李时衍正在家里的跑步机上。
落地窗外大片阳光照进来,他光着上半身慢跑,腹肌上蒙着薄薄的汗,优越的侧脸透着运动后的红,在手机第五次响起时,他终于从跑步机上下来。
刚接通电话,里面就传来助理的一声抱怨,“衍哥,你跑步又不带耳机。”
李时衍气息有些不稳,问他:“怎么了?”
“东西收拾好了,你洗个澡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了。”
“好。”李时衍挂掉电话出去。
李时衍收拾好从浴室出来,他换了件简单的白T,宽松的休闲西装裤,没什么多余的配饰,但形象极其抓人。即使这张脸杨北佑近距离看过好多年,但每次李时衍做新造型他都要感慨:真他妈帅!
李时衍是他作为助理跟的第一个艺人,那时候李时衍刚被公司签下,从二十岁意外走红,到二十七岁拿下影帝,李时衍火的速度,比他做白日梦的速度都快。
不过杨北佑明白,没有人的成功是轻而易举,帅气的脸,干净的气质,这些算是那些人说的“天赋”,但真正被观众和导演赏识的是努力,是上进,是肯吃苦。
反正起码李时衍能吃苦他吃不了,比如每天六点起床健身。
“衍哥,家里没拖鞋吗?”杨北佑盯着他脚上的一次性拖鞋。
李时衍看了看脚下,“没买,不怎么在家,买太多东西家里没人收拾。”
杨北佑视线过了一圈,不仅没买拖鞋,要不是客厅还有个沙发,他差点以为这是刷了漆的毛坯房。
“衍哥,你也买点家具装饰一下,这回家也太空了。”杨北佑扫视起开放式的厨房,不免好奇地问,“衍哥你吃饭在哪吃呀?”
“那儿。”李时衍指着那边的大理石料理台,“比较好打理。”
杨北佑小声吐槽:“你还真是不挑地方。”
李时衍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抓了抓头发,“什么时候出发?”
“稍等一下,范姐等会和司机一起来接我们。”杨北佑帮他放好外套,询问他穿哪双鞋。
李时衍脸上的表情木下来,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杨北佑知道他的心思,出声安慰,“没事,范姐说等你开机她就回来,后面只有我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