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莫测(bdsm+Eabo) > 哥,你这算不算犯了家规?
    不知不觉已驾车来到新区,驶上高架,看见西边毫无征兆地摇摇晃晃升起一簇烟火,在天空中开出一朵绚烂的花,而后接二连三、一朵覆着一朵,喧嚷热闹,光彩陆离。

    那是游乐场的烟花秀。

    距游乐场虽不远,但到底算不上近,下高架后,就已看不见什么东西了,但归林也不再靠近,就把车停靠路边,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听。

    ……

    “喜欢烟花?”

    “嗯。”

    “送你的花不好看吗?”

    “不一样。”

    “唉,是我自作多情了呢。”

    “它开在天上。”

    “那我下一次,也送你烟花好不好?”

    “好啊。”

    ……

    几年以前元旦那晚的烟花什么样子,归林早就忘记了,和严哲相处的几年也如那散落的星火,跌下长空后随风而逝,此刻硬要他回忆些什么……

    “乖仔,抬头,看烟花。”

    归林抬起头,眼底是一片漆黑的夜,连星星都看不见。

    他甚至快忘了他的声音,可还清楚地记着这句话,记着他带着笑意的语气,记着每一个颤抖着的音节,记着那个不算标准的军礼,记着两架战机在他头顶相撞爆炸,浓烟和火光在一瞬间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然后呢。

    半个支离破碎的身体就那么掉下去了。

    可是他刚才还在对自己笑啊。

    “严哲!!醒醒!!!”

    归林驾驶着战机几乎垂直降高去追,他想救他,他荒诞地以为他没有死,所以他疯了一样去追那副残缺的尸体。

    在六百英尺决断高度时,由于过大的惯性,战机已经拉不起来了,所以不论是否被另一架战机撞毁机翼,他都会坠毁。

    挡风破碎,座舱爆破,座舱盖被推出,座椅在战机撞山前几秒弹射出舱,超强的载荷几乎要将他脊柱压断,在空中翻滚几圈,归林眼前遽然一黑,失去意识。

    他醒在火海里,一切都在燃烧,包括他自己,把粘入血肉里的衣服从身上撕下来,他被第六感支配着,往东边爬行而去——严哲,恍惚间,他觉得严哲就在那里。

    在撒坦丝湖畔,他们最后一次相拥。

    军方说的录音笔,归林从没见过,更不知道它的存在,当年飞机失事后他没能回到军区,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那段音频,归林不敢听,他点进网页,把音量调到静音,看着下面所配的字幕,眼神淡漠得好像对待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看到第几句来着,归林忽然笑了。

    “我等你送我烟花…没他妈让你把自己在天上炸开花给我看……”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候,而他只记得,他们最后一次隔着头盔的对视。

    嘶,实在肉麻,搞得他烟都夹不稳了,索性掐灭一扔,归林把手机关机,按上车窗,打火启动。

    牵绊太重了,淡去的回忆卷土重来,他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寒冬里的风吹得好凶,混着发动机的嗡鸣呼啸着,归林没有目的地,只随心往前开,选了哪一条车道,就往哪边去,左右无林可归的倦鸟,本就无处可去。

    从那个自诩为艺术家的Omega嫁给了林戟的父亲,怀上他的孩子开始,归林的命运便早已注定了。

    归林原先并不叫归林,他还有个别的名字,姓林,具体叫什么,没人记得,他自己也忘记了,三四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也没人问他的意愿,问问他是想要跟着父亲,还是跟着母亲,但没关系,所有人都以为他无所谓,他自己也就这么以为了。

    那个omega说什么来着,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他的儿子。

    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搞什么母爱泛滥,既滑稽又可笑,他是个没有在艺术史上留下名姓的伟大艺术家,一辈子都在创作他那些抽象的画,用归林的话说,那些画看起来简直比他的人生还要抽象。

    与他臭味相投的就是林戟的父亲,他花天价买了一堆抽象的画,娶了一个抽象的续弦,生了一个抽象的儿子。

    艺术家嫁豪门,成为霸道总裁的小娇妻,婚姻幸福又美满,传统里都是这么写的,可艺术家的人生必然附加了不少他自以为是的艺术创作。

    画不出满意的作品,他说是婚姻束缚了他,他可以为了一幅画通宵达旦,酗酒无度,他说酒精是赋予他灵感的缪斯,可他却不愿意在儿子生病时替他倒一杯热水,给他一个拥抱。

    他患有非常严重的洁癖,一次归林在马术练习时不慎摔下了马背,六岁的孩子一瘸一拐地推开家门,被母亲拽到浴室足足洗了三个小时,前胸后背都被洗掉了一层皮。

    他肆意地按自己的意愿来捏造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当成了造人的女娲——我的孩子应该会法语,那是最浪漫的语言;我的孩子应该会马术,那是最优雅的运动;我的孩子应该会冲浪,那是亲近大海的好机会;我的孩子应该会打高尔夫,那是社交的基本技能;我的孩子应该会弹钢琴;我的孩子应该会潜水;我的孩子去应该会打网球;我的孩子应该会驾驶摩托艇;我的孩子应该会开飞机……

    但他也偶尔会大发慈悲地分一些爱意给归林,比如雇佣四五个保姆每天轮流看护照看归林;让归林住在一尘不染到没有人气的大房子里;或是突然消失一两个月,让归林在窒息的人生中透透气。

    多和气的疯子啊,只可惜死得早,艺术家猝死在归林十五岁生日的黎明之前,也算送了归林一份十五年以来他最满意的生日礼物。

    十字路口的红灯变绿,归林被身后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拘回出窍的神思,才要踩下油门,车窗忽然被敲响。

    归林反应有些迟钝,还没等他看清楚,红色杜卡迪空档拧了两下油门,骑士伴着机车轰响一甩镜片,霎如离弦之箭逐风而去,炽艳的杜卡迪红点燃了久违的狂热与激情,勇敢者的游戏一触即发,黑色法拉利Roma骤烈的声浪也紧随其后造作起来,提速与杜卡迪齐头并进,像是两头争抢猎物的猛兽,互相较劲,谁都不愿慢谁一步。

    机车抬档的机械声铮铮作响,车升六档油门拧死,骑士弯腰,顿化一道红色残影,恣意疾驰。

    “疯狗。”

    估了下州巳时速表上的数字,归林懒得再去追,就顾自降下车速,悄悄消失在了州巳的后视镜中。

    州巳车停路边,等了五六分钟,才瞧见法拉利跟大爷逛早市一样惬意地开过来。

    “饿了没有?想吃烧烤吗?”州巳戴着头盔,声音有些闷。

    “?”归林抬起手,敲敲州巳的头盔。

    州巳把车撑蹬下去,摘了头盔,自觉地垂首用乱糟糟的脑袋蹭着归林掌心,“……哥,我….”

    归林把他头发揉得更乱了,“你什么你,怎么跑这里来的?”

    “我们俩登的一个id,手机有定位。”州巳把他的手攥在掌心,五指越拢越紧,无奈地叹了口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哥,你这算不算犯了家规?”

    归林收了掌,皱了下眉,明知故问道:“这个家,还有家规?”

    意思是,这个家没有家规,就算有,规得也是狗。

    州巳的手很冷,归林抬首看向他的眼睛,他却赌气地躲开了,只扔给归林一个明晰的下颚线,风吹起他额前落拓的发,归林隐约闻见了一丝陌生的香气。

    洗发水么…?

    “去哪儿混了一天?”归林闻了闻指尖,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嗯,栀子味的。”

    “啊,我在有文家!出来之前洗了个澡..”州巳看着归林说,“我家小区楼下都是记者,进不去。”

    归林笑看他一眼,啧了一声揶揄着:“这次没用张有文给你系裤腰带?”

    “???”州巳别过头,“说..说什么呢?”他犹豫一秒,接着就拉开冲锋衣,掀起里面的卫衣,露出卫裤的裤腰给归林看,“今天没系腰带。”

    一只手顺着缝隙摸上了腹肌,侧腰也被人掐了一把,带着些微凉意的触感激得州巳耳朵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想责怪归林吃人豆腐,可娘们儿唧唧的话到嘴边怎么寻思都不对味儿,嘟囔半天,就挤出了一句,“暖和么?”

    “嗯。”归林抽回手,替他把拉链卡上又问:“刚戴着头盔说的什么,没听清。”

    “我刚问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烧烤。”州巳边系拉链边答。

    归林一整天水米未进也没什么感觉,现在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有些饿了。

    “前边带路,别骑那么快。”

    目的地不远,两人开了十五六分钟就到了,费些周折停好车后,州巳就拉起归林的手揣进自己衣服兜里往店里走。

    这家东北烧烤铁锅炖人气很高,冬日里也有不少食客聚在门口取号排队,店家还贴心地在门口给搭了一个透明帐篷支了几个小太阳,省得冻坏了这些上帝。

    州巳和老板很熟识,他拉着归林从后门进去,和大堂经理打了声招呼就从员工通道窜进了二楼包间。

    归林没怎么吃过东北菜,不是他不爱吃,而是退役后疏远了旧识,又一向不与世交往来,平日里没有什么能聚在一桌天南海北瞎聊乱侃的朋友,以前在部队里管得又严,常常大半年才给他们放出来逛三个时,一群空军队员出狱一次,像是放学的小学生,往队里带回去了一堆汉堡可乐。

    那几个教官看得乐了半天,问为啥,还能为啥,队里吃不着的玩意香呗。

    州巳大概点了几样,把菜单和笔递给归林,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归林扫了一眼:铁锅炖大鹅、油炸花生米,炒合菜,牛肉羊肉串、烤鸡皮、烤酸菜、烤生蚝、冷面、红酒雪梨、一箱6瓶大乌苏。

    “能吃完吗?”归林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示意自己没有要填的了。

    “那就这些。”州巳补充说,“冷面别放香菜,烧烤铁锅炖什么的都不要放蒜,蒜汁也不行,还有鸡精也别放。”

    服务员出去后,两个人相对沉默片刻,好似都有话要同对方说,却俱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过了两分钟,房门噔噔两声,一个五大三粗厨师装扮的人推了个装满菜品的小桌进来,看见是州巳,惊奇地诶了一声,“小州!”

    “老刘,你诶什么?好好的老板你不当,怎么又跑去掌勺儿了,”

    “我还说呢,是哪个小子这么挑,不要蒜又不要鸡精,这菜还咋吃?”

    “哈哈…”州巳干笑两声,“不是我,是我老婆。”

    老刘打眼一看,满眼吃惊,“诶哟呵,这不内个..”

    州巳拍了一下他啤酒肚打断他,“什么这个那个,我可没往这里带过别人。”

    “啊对对对,呃..这个,弟..哎…”刚才差一点说错话,这回又不知道要叫归林什么,老刘窘迫地想挠挠头,可脑袋上又戴着厨师帽,生生把自己尴尬得用脚趾扣出了三室一厅。

    州巳憋着笑说:“小林,叫他小林就行。”

    “小林呐,别误会,他确实没处过什么对象,从我认识他开始,就你一个。”老刘找补说。

    归林嗯了声,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老刘往铁锅里倒了油开始忙活,归林没再搭话,一边听着州巳和老刘闲聊,一边看着在锅里来回翻炒的鹅肉。

    等火候差不多,老刘戴上一次性手套,往锅壁贴了一圈苞米面饼,盖上锅盖,“先吃点烧烤垫垫,大鹅炖半个小时再吃,我先走了啊,你们慢聊,完了有啥事儿叫我,别客气啊。”

    州巳冲他挥了挥手说:“忙你的去吧,少操心。”

    门一关上,室内又安静下来,州巳给归林开了一瓶大乌苏,夹了一盘子肉和菜,又给他分了小半碗冷面,也不管归林动没动筷子,他自己先闷头吃起来,不一会儿就干了三瓶酒。

    “怎么认识的?”归林忽然问道。

    州巳就着酒把嘴里生蚝咽下去才答说:“老刘吗?我们是摩友,还是他带着我去玩的越野。”

    “你们关系很好啊。”

    “那当然,当时这家店还是和咱们几个摩友借钱开的,客人少请不起员工那一阵,我一休假就过来帮着打打杂。”州巳说着,拿起酒瓶和归林桌旁的酒瓶一碰,又喝了一大口,“咳咳…”

    “喝慢些,平时拘着你喝酒了?”归林递了张纸巾给他,慢条斯理地用热水洗了一遍餐具。

    州巳起身给他酒杯满上,递到他唇边,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哥,我都跟你碰杯了,你一口不喝,用老刘的话说就是:‘你小子是真不给面儿啊’!再说了,这大乌苏都对瓶吹的东西,哥,你是不是不行啊?”

    不得不承认,酒撞怂狗胆这句话确实很真,归林看着州巳红着耳根醺醺然却一脸认真地喂他喝酒的模样忍俊不禁,便就着唇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哥,真乖。”州巳放下酒杯,摸了摸归林的头,给归林夸得一愣。

    “?”

    门忽然被推开,是老刘来帮他们揭锅盖,看见这一幕他直接瞳孔地震,自己真站逆了?这什么反差,这玩意儿真把空军上校拱了?

    州巳看见老刘进来,也不见外,顺手掐了一把归林侧颊才罢休,“老刘,再来一箱大乌苏。”

    “那是夺命大乌苏啊小州..!”

    看着上头的州巳,老刘表情复杂,州巳喝多酒什么样他最清楚,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归林,却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州巳喝多酒什么样,归林也清楚,左右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边用激将法煽动他喝酒,一边把狗爪子往他头上摸。

    装醉是吧。

    新的一箱酒拿上来,归林把六瓶全开了给他摆桌上,“喝吧,管够。”

    “我自己喝多没意思…”州巳支支吾吾地说,“哥,那我干一瓶问你一个问题,不管什么问题,你都不能拒绝回答、不能说谎,我这边给你打个折,你干一杯就能问我一个问题,我也如实回答,绝不说谎。”

    “好。”归林给他夹了一块鹅腿,“先好好吃饭。”

    州巳哪还有心情啃鹅腿,直接化身花生米杀手,就着花生米下酒,没一会就喝完一瓶。

    “哥,一滴都没了,我可没养鱼。”州巳拿着空酒瓶晃了晃说。

    归林从他手上拿走瓶子搁在一旁,“想问什么?”

    他恍惚看见州巳的眼里似乎有怨色,但究竟是什么意味,归林说不清,只能任由才热起来的气氛又冷了下去,州巳沉吟了许久,终于也失掉了他正在竭力保持的镇静。

    “你一定也很爱他吧?”

    “你是说严哲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