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伦嘴上说着“打架”,但其实他是很爱惜羽毛的人,根本不会做这样幼稚的事。
只有魏江明才会冲动又鲁莽。他看到朋友圈的第一时间就给宋今朝连续炮轰了几个小时的微信,通通都被郑伦屏蔽掉了。
之后他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被打击到了,再也没联系过宋今朝。
而郑伦只是恢复了亲自开车送宋今朝上下学的状态,又拎包又开车门,像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以至于要是下车的时候有别人看到了,宋今朝简直要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但郑伦无比从容,甚至碰到自己朋友也只会坦荡地打招呼,大手自然地搭在宋今朝后腰上,姿态放松地倚着车门。
没过几天,郑伦的那帮兄弟们就认识宋今朝的脸了。
但他一直怯懦地躲在郑伦身后,倒是一张脸也没记住。
显然郑伦并不介意他的内向,甚至很包容。
事实上,郑伦一向在任何事情上都很包容,唯独一样,他要求宋今朝必须每天下车后都要在公共停车场主动亲他一下。
宋今朝要是有哪次忘了,就别想走了。郑伦一只手就能逗他跟玩儿似的,抓小奶猫一样,他往前走一步就故意拉回来一步,直到宋今朝想起来自己还有什么任务没有完成。
像个讨吻的顽劣登徒子。
宋今朝不得不在明明有人经过的时候难为情地垫脚搂住郑伦的脖子,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一下。
然后郑伦才满意地拍拍他的后腰,让他快点去上课,不要迟到了。
……如果不是一直在停车场磨蹭,他早就去上课了。
他赶紧跑到教室门口,却一眼看见了门口站着一个身影,似乎正在看教室门上贴着的课表安排。
宋今朝脚步顿了下来,那人一下子转过头来,就与他对视了。
是张恣勋。
他仍然是那副安静的表情,眉眼秀挺如青山峰峦。
他罕见地主动开口:“宋今朝。”
他只叫了一个名字,似乎还有话没说出来。
但是已经快上课了,宋今朝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等自己下课再来,然后踩着铃声进教室。
他以为张恣勋会过一会儿再过来,但没想到下课的时候,他就一动不动站在原处,直到宋今朝出教室门眼珠子才动了动。
否则真像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像。
宋今朝赶紧把他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一直站在这儿呀?”
张恣勋回答道:“没别的地方可去。”
宋今朝哑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翻开书包,掏出一个手机的包装盒。
新款大牌,价位将近六千。
“张恣勋,你看!”
他笑了,很可爱地晃了晃手里的盒子。
“我们不是联系不方便嘛?我就想送你一个手机,这样你就可以随时找我啦!”
张恣勋眼神落在那个手机盒上,却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在眼神触及宋今朝的脸时瞳仁才动了动。
宋今朝一通话说完才意识到这样有些贵重的礼物可能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怕张恣勋不要,赶紧表情严肃起来,补充道:“以后,你遇见什么不好的事,也可以立即报警,或者……给我打电话了。”
张恣勋张了张口,想说“不用”,因为他不会报警,也不想报警。
但他最终依然说了声“好”。
宋今朝立即如释重负,把手机交给他,才问道:“对了,你来找我干什么呀?”
张恣勋问道:“你那天是回家了吗?”
那天?
宋今朝想了想才回想起是哪天,道:“是呀,怎么了?”
他忽地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打完针没有回家吗?”
张恣勋安静地眨着眼睛,良久才道:“没有。”
“没有?那你去哪了?”
张恣勋回答道:“哪都没有去。”
“那是……”宋今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他明白了张恣勋的意思,不太敢相信地道:“你……那天一直在医务室……”等我吗?
他希望不是这样的,但张恣勋却点了点头。
宋今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说让我在那等你。”
张恣勋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委屈或不满的语气,反而只像是单纯的陈述。
“我说过吗?”
宋今朝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这么问有点不礼貌。但张恣勋没有生气,而是再一次认真地肯定道:“你说过,我都记得。”
宋今朝讪讪,“对不起……我忘了……”
张恣勋很想问一句是不是因为那天那个姓魏的家伙所以才把他忘了,但他没有问出口,而是沉默了下来。
宋今朝心里愧疚地不得了,问道:“你一整个晚上都在医务室吗?”
张恣勋点点头。
宋今朝更愧疚了,“啊”了一声,语气里带有不自觉的心疼。
“很冷吧?”
张恣勋摇摇头。
不冷,他睡在哪里都一样,只是等待的时间往往都是难熬的。
宋今朝咬着下唇,很不好意思道:“我真的不小心忘掉了。你以后不要这样了,要早点回家呀。”
张恣勋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道:“我没有家可以回。”
宋今朝愣了,“什么?”
张恣勋重复道:“我没有家可以回。”
宋今朝无奈道:“我是问这句话什么意思,不是要你再说一遍一模一样的啦。”
张恣勋才理解,想了想,似乎事情太复杂没想好怎么跟宋今朝讲,最终就简短道:“房东要卖房子,不租我了。”
宋今朝再次问道:“不是……我是说,你爸爸妈妈呢?他们不管吗?”
张恣勋彻底沉默下来,欲言又止。
宋今朝也是家庭关系复杂而疏离的,很能理解这样的难言之隐。几乎一下子他就明白了,恐怕张恣勋的父母也有自己的问题,否则怎么会任由他高中出去自己兼职工作,被人霸凌还无人出头呢?
他没有再往下问下去,而是说了句:“噢……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两个人沉默下来。
宋今朝最先打破了沉默,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是在找新房子租吗?”
张恣勋点点头。
宋今朝想了想,还是拽了拽张恣勋的袖子。
“我也是租房子住的,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把房东介绍给你,她名下有一整个小区呢!价格不贵的。”
张恣勋微微垂头,看着他。
宋今朝私自猜测他可能手头拮据,不好意思说。学校里都是欺负他的人,也没见他有什么别的朋友,可能也找不到信得过的人合租,于是放缓声音道:“不过还是看你啦。你要是觉得其他的价格都不合适,其实……我们可以合租诶。”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啊!对呀,反正我最近也有点缺钱,正好我们合租。我算算啊……”
他开始无意识地拽着张恣勋的袖口来回摇晃。
“……我现在租一室一厅的单间,租金有三千五。如果我们一起租一个两室一厅的大房子,平分租金大概……也得三四千了。”
他语气低迷下来,“啊,还是有点贵啊。”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提议给张恣勋指出了另一条明路。张恣勋忽然因为宋今朝一时好心的话升起了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妄想。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美好的未来生活开始诱惑他,他一时沉不住气。
张恣勋打断他:“不用。”
宋今朝转头看着他,就听他道:“不用换,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租你的沙发睡就好。”
“啊?”
张恣勋说完,耳尖却红了。但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仍然诚恳道:“你知道我没什么钱,所以只能这样租。你要是不放心我,我睡觉的时候你可以把我绑起来,我也可以把我所有证件都放在你那里,随你处置……”
宋今朝赶紧摆摆手,“不不不,我没有不放心你,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张恣勋止住了话头,转而问道:“会打扰你吗?”
“如果打扰你……那就算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仍然让宋今朝有些不忍。
他过得那么辛苦,肯定是没办法了才会这样。多不多一个室友对他的生活影响不大,甚至还少了一半房租,他没有必要为难张恣勋。
“没有打扰。”
他再次拽了拽张恣勋的衣袖,像是撒娇的力道一样,带着一点温柔的安慰。
“没关系,你要是不介意就租吧,今天可以跟我回家先看看。”
“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