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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错觉8

    昼夜共鸣2305

    16.

    但是方志前怎么也想到,方镇明竟然抱着他到自己的床上,而不是去客房,或者沙发。床上的味道就跟哥哥平时身上的味道一样,一些高档香烟、衣物芳香剂、还有着沉木香水,不过比起客房,这里的床铺要松软许多。

    “呃、呜呜……”他被压在床上,吻不停地落在他的眼睛附近,好像想把他残余在眼眶的眼泪舔舐干净。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的镜子,能看到自己的脸,不过他觉得自己也已经渐渐发烫起来,哥哥也是,在肉体的接触中渐渐升温。

    我认为的爱?

    方志前伸手拉了拉方镇明的衣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怯怯地说道,“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吗?”

    回答方志前的是一段语言的沉默,但是行动上的表达要丰富得多,方镇明利落地脱掉自己的睡袍,然后拿起方志前的手,从他的腰间一直抚摸到那个弹孔,捏着对方的食指,在坑洼的中心逗留,一呼一吸的胸腔和他毫不掩饰悸动的表情,和无聊时看过的言情剧里男女主角互通心意那一集的氛围一模一样,方志前不禁想起那次在办公室,哥哥也是跟今晚一样,将欲望赤裸地展示给他看。

    我是怎么想的呢?

    弟弟又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的心情。他知道对方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他的思绪很凌乱,他不否认自己喜欢被哥哥捧着爱护着,但是他意识到,自己混淆了这种心情和肉体的喜欢,面对哥哥明确的表白,他仍然不敢表态,那条心底的底线,正在清晰地动摇。

    然后那只手被对方拉到了下体的位置,隔着内裤摸到了对方愈发膨胀的欲望,方志前噫了一声,但是转念一想,比起自己,方镇明在表达感情和身体上要直白得多,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他就是中意自己,性爱也好,相处也罢,都是他主动接近,来探索。哥哥也将他的睡裤拉下,四只手叠在一起,裹着两根性器上下揉动,充盈的感觉让方志前猝不及防,他可没有给别人打过飞机,和哥哥一起手淫如同偷情一般,负罪感灌满了他的脑袋。

    他并没有怎么使劲,操控这个过程的还是哥哥,裹着他的手,温热的感觉在他们的阴茎上来回摩挲,欲望同羞赧一同席卷他的大脑。“快、快拿纸巾过来……”方志前感到体内的热浪正涌向他的下体,鼓胀的触感正等待着解放,他不停地摇着头,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个劲地喃喃自语,“救命,不是跟你说过要找点好地方吗?要是把你的床弄脏了怎么办……”

    “那你试试吧,”方镇明弯下一些身子,继续和他接吻,“是我弟弟弄脏的话,我完全不会介意。”

    “那在学校的时候还拿我那么多纸巾?”方志前抱怨了一句,突然对方将他的腰抬起来,扶靠在床头,然后拉过他的手指,“要做什么?”

    “来,你试试自己扩张。”

    “啊?不要!”弟弟扭过脸连忙拒绝,红晕很快地蔓延到他的耳根,和被打红的地方混成一块。

    方镇明一边笑一边亲他的耳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伤痕累累的样子我越是兴奋。”

    “因为你是变态!”被扶在床头的人显然躲无可躲,他感到后穴有一根不属于自己的手指打转试探,不断上升的羞耻感使他应激,不住地打颤,然后那根手指探进了一点,又一点。方镇明又拎起他的中指,像刚才一样轻轻地碰着自己的后庭,迫使他再一次表达抗议,“不要这样,好恶心……”

    “你要是不喜欢,怎么还勃起呢?”

    现在掌握节奏的显然是对方,也一直是对方,不听大脑指挥的身体先是顺利地吞进了对方的食指,然后在对方循循善诱下,连同自己的中指一同驶进了穴道。

    “做得真棒,”哥哥像是嘉奖表扬般在方志前的嘴边落下一个吻,“来,然后慢慢动一下。”他一步一步地指挥着涉世未深的弟弟,告诉他拼图的规律,要怎样在一千块碎片找到贴合空缺的形状,不能急,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也用了千个日夜,也辗转反侧地整理过自己的感情,才会在今晚告诉方志前,我爱你,就是那种兄弟之上的,男女之间的爱。

    “嗯、呜呜……”方志前再也忍不住,在两根手指循序进出之下,阴茎流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液体,溅在了他的大腿上,哥哥像是得到意外惊喜一样蹭了蹭他的鼻尖,“怎么只是扩张就能爽到啊,志前你真是太可爱了。”“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他羞得低下了头,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他很不愿意接受自己被掰弯的现实,身体是这样的诚实,无可奈何地迷恋上哥哥的温柔。

    “我、我……”

    “你说。”

    “我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方志前依旧把脸藏起来,“但是,你,你对我好一点的时候,我很开心……”

    方镇明嗯了一声,“好,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虽然这样的回答并不明确,他只是很乐意见到弟弟变得坦率起来。

    方志前才转过脸看他,哥哥不像平日那样梳着整齐的头发,松散的状态难得一见,听到他对自己讲的这些话,心情既好奇,又隐隐雀跃,他抬起身子,把嘴唇贴到方镇明的脖子上,将逐渐急促的呼吸讲给他听。“那快点,算钱的,下一次要涨价了。”

    “买你的话,多少我都付得起。”

    哥哥将他受伤的膝盖摆到松软的被子上,然后扶起下身坚挺的阴茎,将食指缓缓抽出,缓缓插进那根硬物,“唔呜……”方志前挠紧了一些身上人的肩膀,努力地来回吞吃着,明明已经哭过了好多回,眼睛里应该没有眼泪才是,但是疼痛还是使他吓出一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想把眼泪憋回去。

    他也能听见哥哥在他身上清晰的一呼一吸,仿佛在屏息等待一场劫持幻想的音乐剧,枪手从剧院顶层出现,子弹冲破枪膛,越过他们的心脏,“操……”方志前骂了一声,把手掐在了方镇明的脖子上,对方低眼望他,笑而不语,然后抬起一些他的屁股,加速了艰难的进程。

    一开始的冲撞还算缓慢,方志前还有意识能控制住自己的力气,他慢慢地用力在哥哥的脖子上留下痕迹,身下响着肌肤撞击的啪啪声,能感觉到自己的阴茎在身下甩动,不停地涌着白色的黏液,方镇明摁着他的大腿间的软肉,将他射出来的精液糊在他的身体上。

    手指的要挟推进了缺氧的进程,方志前看到了方镇明愈发涨红的脸,表情却依然冷静,仿佛在津津有味地品鉴这出超越伦理的音乐剧,也扶上了他掐住脖子的手。

    “怎样,好玩吗?你可以再用力一点。”方镇明喘着气,露出了微笑,满意地看着弟弟的脸,“我喜欢你给我这种窒息的感觉。”

    方志前连忙松开手,感觉到那根插在后穴的硬物正在发胀,并没有消退,仍然坚挺地潜伏在他的体内,被他湿掉的软肉包裹着,“不玩了,不玩了,我,我又不是真的想你死。”

    脖子附近的手正在渐渐放松,方镇明将弟弟的手拉到胸前,然后教导他继续抚摸自己身体的其他地方,“你看看,我不是好好地活着吗?”

    肌肉弹性的触感从手指传来,血管和脂肪构成了如此真实的人体,方志前无奈地抿了抿嘴,一阵委屈的感觉漫过心头。方镇明刚离开他去读书之后,方志前难过了很久,每天都问爸爸妈妈,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妈妈就会说,哥哥去国外读书了,要很久才会回来。再后来呢,就已经是不熟悉的模样了,已经不会陪他在餐桌上玩数玉米粒的游戏,而是在教他刀叉要怎样摆放才是正确的礼仪。

    他是不喜欢被人说教的,更加不会期待哥哥跟自己说这些话,那样就好像被老师训话一样,他最讨厌上学了,因为他又不跟哥哥念同一所学校。

    “妈的……”看到对方从自己体内渐渐抽出,弟弟吸了一口气,仰着脑袋抱怨,感觉体力已经用尽了,“烦死了,我今天真的又累又不开心。”

    哥哥很快转身换了一个安全套,重新俯到他的身前,“那你想我怎么哄你?感觉得说到天亮。”

    弟弟赶紧摇摇头,把脸别到一边去,嘟囔着说,“那不行,还不如让我去睡觉。”

    “难得我这么有耐心,真的不再多陪陪我?”

    方镇明将他抱起来,不顾弟弟的惊叫,然后再次插入他的后穴,一上一下的运动好像在提醒方志前不准睡过去,他呜呜咽咽了几声,股间的润滑剂和湿水被挤出穴道,连同他甩动射出来的精液滴落到床单上。“又要射了……”方志前把头埋进方镇明的肩膀上,他在哥哥的温柔中逐渐迷失自己,他承认那是他渴望许久的爱,很多年过去了才这样真实又亲切地降临到他的身上。方镇明也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撒娇,无论是吻痕还是抓痕,他甚至乐意向别人展示,不过只有弟弟愈发酥软的喘息,是只能自己听见的。

    方志前已经累得没有力气抓住对方的肩膀了,他凌乱地躺在床上,四周都是陌生但又曾经熟悉的味道。他原本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哥哥非要来干涉他的情绪,还把自己带上平日睡觉的床,用性爱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知道对方是想告诉自己,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最好不要逃避。

    孕育他们的肉体是同样的温床,但培养他们的是不一样的空气,唯有性爱能让两人融为一体,在同一时空中不分彼此地拥抱,最终跨越伦常的距离,如同纳西索斯追寻那个河底的爱人,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不相似自己的人。

    17.

    其实就在半个月前方志前出院之后,周莉约他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见过一面。当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周莉要跟他说那些话,但是昨晚方镇明给他听了那段录音,他就明白了。

    周莉很疑惑地问方志前为什么要骗她,方志前还一头雾水,说他也有好好把知道的情报告诉她,然后周莉就说自己已经被甩了,怎么有女朋友了都不告诉她,方志前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好事,也只好安慰对方反正也只是一时的心动,世界上好男人多得去了。

    现在一想,当初的自己也没想过会跟哥哥走到这个地步,躺在床上又想起昨晚输掉的比赛,心情还是很不爽,挪了挪身子然后又被背后的人拉了回去,“去哪?”“我又饿又渴当然是起床啊!”方志前无效地抱怨着,对方才愿意松开手让他起床。

    阴天,冬季的阴天将密不透风的云送到落地玻璃上,将灰色的光连同厚重的床帘一起垂到地面。方志前坐在床上,还是习惯性地拿起了手机看消息,他的师弟师妹都给他发了一些鼓励的话,要是没有他这场比赛的分数还会拉得更大,后辈们都觉得有这样的前辈厉害极了,还有队长关魏和,也给他发了好多语音。

    “虽然是最后一场比赛,不过一定不会是最后一次跟你打球。一定会有再见面的机会,我们来日方长!还有,那啥,周日,学校门口的烧烤,咱们庆祝一下!”

    方志前听完之后觉得鼻子酸酸的,用手捂住了脸。“你这不是有正常的朋友吗?”哥哥还躺在床上,看着他的侧脸,“多跟正经的人来往,以后不准酒驾,不准打架,更加不准约女人,听清楚了吗?”

    “我自己有分寸!轮不到你说!”弟弟从床上站起来,不爽地踢了一脚被子,方镇明冷笑一声,然后抓住他的脚踝,“是吗,你看起来就不像会跟我讲分寸的样子。”

    他知道方镇明说的是什么意思,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想他再出事了,虽然哥哥会当自己的后盾,但是闯祸的话,哥哥会生气,也会惩罚他。

    方镇明摸到了床头的烟盒,点燃了一根,然后望着正在穿衣服的方志前,“踏踏实实赚钱总归是好的,这个世界值得你追求的东西还有很多。”

    弟弟没有回答他,下床来到洗漱间,湿了点水抹了抹墙上的镜子,清晰地看到镜中的自己,脖子上也有清晰的吻痕,他低下头感到一阵羞涩,摸了摸耳朵,才想起昨晚有一颗耳钉被对方咬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这种关系还要保持多久,像梦一样地打破兄弟血缘,走向另一种可能性,他可没有勇气,担心这种沉溺会不会让他从此着了魔,往后再也离不开哥哥了呢?

    沈应阳来到家里的时候,两兄弟都还在吃早餐,方志前惊讶地看着穿得一身整齐的沈应阳走进来,都来不及把嘴里的三明治吞进去就含糊地问道,“我去,为什么阳哥周六都要上班?”

    “我的工作是随叫随到,不是按工作日上班的,”沈应阳一边笑着一边点了点头,装作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样子,“老板早!这是您吩咐的东西,都找齐了。”他把公文包里的文件拿了出来,交给对方。

    老板翻了翻,确认无误后递给弟弟,“志前,你有空看一下这几份文件,这是我们做酒吧、分店项目、还有其他公司的项目方案,你参考学习一下,大致写一份摩托车俱乐部的给我们看看。”

    “真、真的吗?”他喝了一口牛奶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擦了擦手上的碎屑,开心地接过文件,“好啊,我写,那你一定要看!”

    “你得有心理准备,接下来半年你要忙你的论文、实习报告,之后的选场地、买设备,你都要告诉我。事情很多,要养成做计划的习惯,日子肯定就没有以前那么自由了。”方镇明敲了敲桌子,撑着腮看着两眼放光的弟弟,“别走神,听到没有?早上跟你说的,不准去……”

    “我知道啦!”

    刚才的顾虑又打消了一些,方志前喜滋滋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开始幻想起将来的生活。不过往后的事情真的可以听哥哥的,一步一步走吗?要是将来自己能独当一面了,那他还会匀出时间给自己吗?

    到时候,会不会就像过客一样,把彼此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忘掉了。

    这种自私的感觉比小时候还要强烈地动摇着他的内心。

    “哈?他就这么拒绝你了?”

    “是啊,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要是镇明哥一开始就有女朋友,志前会不知道吗?”

    今天是周日,周莉约了郭敏仪去喝咖啡,两个人谈起最近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都觉得事情在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郭敏仪有些无奈地搅了搅杯子里的还没溶化的糖,“人家是亲兄弟,更何况跟生意有关,肯定是帮亲不帮理的。”

    周莉拨了拨碎落下来的头发,感觉酸酸地说道,“哎,要是被绑架的是我,我哥会不会从美国飞回来呢,哎,飞回来也要时间……”

    “……我估计不会。”杯子被放下来,郭敏仪意味深长地看着周莉。

    “连你也这么说!”

    “我想问,其实你知不知道啊。”女生的目光望向玻璃门外走过的一对情侣,不透光的天气令他们的神情也变得暗淡,“你哥他在美国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什么?”陶瓷搅拌棒掉在了地上,幸好有张地毯,不至于碎成一地。周莉瞪大了双眼看着郭敏仪,对这件仿佛造谣一样的事情不可置信。

    她对面的女生仰在沙发上,扶着额头,“……操,真的是,他连你都不说,却告诉了方镇明?”

    “那镇明哥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他说想租个场地搞项目,我有一个朋友在市郊区有一块空地,就推荐给他了。”郭敏仪重新坐直了身体,“之前他不是找周麒来劝我吗?我用这个换了他打给周麒的电话,现在真的后悔了,不是说后悔给他介绍场地,而是,后悔知道这件事情,唉。”

    这时一个穿着店员服的人走了过来,将周莉放在桌面上的搅拌棒捡起,然后给她递上一张纸巾,“小姐,刚才有弄脏吗?”

    “哦,谢谢你。”周莉一抬起头,发现怎么这么眼熟,然后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怎么是你,在这里兼职吗?”

    “喔,是你,莉姐好,你好你好!”店员也礼貌地弯了一下腰,原来是关魏和,他继续笑着说,“今天怎么会过来学校这边喝咖啡呢?”

    “你们这里咖啡确实好喝,我约朋友来让她试试。”周莉指了指郭敏仪,“这个,也是你姐姐辈的,叫敏仪姐!”

    郭敏仪无奈地看着她,“哎真的是,就比人家大几年到处要人家叫自己姐姐。”

    “没关系,我跟着志前叫就是!”关魏和也傻笑着说,然后有些失落地说,“我们昨天刚打完篮球比赛,他昨天被撞到倒在地上了。”

    “什么?又受伤了?严重吗?”周莉着急地问。

    “只是说去医院看了没事,也没说后来去哪了,你要是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那还用猜,他哥把他当成宝贝似的,多半是载他回家了,而且你应该中午之后再给他打电话,我就没见过他白天回我的。”郭敏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过,莉莉,加微信的理由又有了啰,小朋友,你有女朋友吗,看看她怎样?”

    “喂喂喂话别乱说!”周莉连忙摆手,有些心虚地瞅了一眼穿着店员服的人,“你快去工作吧!我们自便就行!”

    “我没有啦,哈哈,不过莉姐这么好条件怎么会缺男朋友呢!”关魏和谦虚地低了低头,“那不多打扰了,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我这个星期都还这里打工的!”

    关魏和走后周莉气鼓鼓地嘟着嘴,看着郭敏仪,“唉,我知道我藏不住我的表情,但你也别把我‘卖’得这么快嘛,被失恋确实很痛苦,但也没到立刻就去找个男人的程度!”

    “嚯,是吗,我看你不只是被失恋,还失去了哥哥的爱呢,”郭敏仪呵呵地苦笑起来,“不过呢,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有很多,我也只是想说,那两兄弟从今往后对于你和我来说,都不必期待会对你交心,懂吗?”

    一阵咖啡机研磨豆粒的声音响起,周莉往吧台那边望去,关魏和正在提着奶泡壶给咖啡拉花,完成一杯之后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然后抬头递给负责送餐的同事,转脸又跟她对上视线,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然后转身去洗手,又开始做下一杯咖啡。

    “妈的,你哥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是来说复合的,”看着周莉迷茫的样子,郭敏仪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她将桌面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看时间,然后又放了回去,用手扶住额头,挡住她有些动摇的心情,“到头来还只是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的男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已经有些凉了,周莉站了起来,将围巾挂在脖子上,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吧,再逛逛,去散散心。”

    18.

    周日的时候,方志前回到了学校,球队的队员们约了在门口的烧烤铺吃饭。虽然北风呼呼吹,但是队员们之间都已经很熟络了,聊得热火朝天,大家一起举杯庆祝,又增添了不少热闹。

    “哎,你真的准备回老家了吗?”方志前放下杯子,拍了拍关魏和的肩膀,对方点了点头,说道,“对,我已经在那边找好工作了,元旦之前我就回去,明年6月的毕业典礼还会回来的。”

    被叫做“小朱”的男生从桌子另一边走过来,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师兄,我们一定会想你的!”“一定要顺利啊!”“没错,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一定要找我们!”

    “嗯!那你们明年一定要打败农学院!球队真的就交给你们了!”

    “好!”

    又一次举杯庆祝之后,关魏和仰头看了看天空,今晚的月亮和星星都很清晰,他也很感动能认识到这一帮人,有些伤感地握住了方志前的手,沉重地说道,“我最不放心的还是你啊。”

    “哇好肉麻!”

    “是啊,你可真的要努力找到自己想做、又能做好的事情啦,毕竟……”关魏和刚想说下去,这时一瓶啤酒砰的一下被杵在餐桌上,几个熟悉的面孔正在不屑地看着大家。

    方志前认出来那是周五的时候农学院的篮球队队员,为首表情最嚣张的,就是当时撞倒他的欧正鹏,他唰的一下站起来,把酒瓶扔到他胸前,“看看气氛,别砸场吧?”

    “刚才是谁说明年一定要打败农学院的?”欧正鹏斜眼看着关魏和,“都已经大四了,出去混不好,还想在球场上找点自信心是吧?做梦去吧!”

    关魏和连忙拉了拉方志前的衣服,“别管他们了,我们吃饭。”

    “好。”方志前正要转回身子坐下来,欧正鹏从后面揪住了他的衣领,勒到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到旁边的空地,“来,上次你打我那一拳我还没还够,再跟我打一架!”

    其他同学见到赶紧上来劝架,结果跟在欧正鹏后面的人也将他们围住,威胁他们不准掏出手机拍照打电话,关魏和又从人群中挤出来拉回方志前,怒视着动手的人,“你没看到这里的告示牌吗,打输住院打赢坐牢,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我们又不是不认输,一场比赛而已!”

    “其他人不懂就算了,你别装傻吧,方志前!”欧正鹏推开关魏和,又将方志前拉过去,“前段时间你被人绑架,我一哥们就是被你弄进去的,不是说撤诉吗?怎么公安还把他抓起来?你这么牛啊?不把你弄死我不姓欧!”

    “操,怪不得你老是找我茬?”方志前也用力将他推开,然后叫关魏和赶紧疏散人群,“快走,这事跟你们没关系!”不料对方抓上来往他的胸口砸了一拳,还将关魏和推倒在地。

    露天烧烤场立刻变得闹哄哄,两人扭打在一起,但都没有围观的人敢上来劝架,方志前极力用手挡住自己的脑袋,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将他推进草丛里,对方站起来之后朝他扔啤酒瓶,方志前举起手臂来挡住,酒瓶砸到他的右边肩膀上,外套被划破了口子。

    方志前再也不想忍耐了,一瞬间脑袋昏花,将答应过哥哥的事情抛诸脑后,忍着膝盖的伤拎起欧正鹏的领子朝他的脸来了好几拳。很快店长就报了警,叫了巡逻的警察上来拦住,两人才被分开来。

    派出所的钟已经到了十点,公安将这件事通报了校方,处分很快也会下来。

    由于是欧正鹏先动手,加上前科屡屡,需要罚款拘留,方志前本来也需要受罚,但是他跟关魏和还有几个同学都在辩解自己是正当防卫,但警察还是认为他的防卫过度了,要面临拘留。

    “二十岁出头的人了正当防卫能把别人打出鼻血吗?”胖胖的警察敲着方志前身前的桌子,无奈地摇摇头,只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念在你是初犯,你打电话让你家人来。”

    他的双手被桌子上的手铐锁着,衣服上还有没拍干净的灰尘,露出了难办的表情,“一定要打吗?”

    对方把手机递过来,“批评教育是要的!是流程也是对你好!”

    方志前转溜了一圈眼珠子,毕竟之前他在学校的处分或者是交警的罚单都是爸妈解决的,找他们准没错,“那,那我叫我爸来……”

    他让关魏和先把同学带回去,然后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调解室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胖胖的警察走去开门,方志前探了个头去望,看到爸爸来了,让他安心地舒了口气。他看见爸爸慈眉善目地伸手拍了拍警察的肩膀,好似熟络地讲了两句,然后关门,在门外聊了起来。

    几分钟后,门又被开了,进来的人竟然是方镇明,方志前惊讶地呜了一声,哥哥穿了一身休闲装,好像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了,跟另一个警察聊了两句之后,警察走了出去,然后哥哥抬眼跟他对上眼光,表情依旧冷静。

    房间里日光灯管的白光照着方志前脸上的创可贴,他不敢说话,一直低着头,眼光躲闪。他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很多淤青,外套破了,也有很多灰尘,但是他坐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也已经不好奇,哥哥一眼望过来好像把他的伤痕都看遍了,遮住的和没遮住的,像扫描仪一样一览无余,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逃走。

    方镇明走上来,眼神有微妙的变化,但也并没有因为眼前被拷起来的弟弟而动摇,他平静地开口说道,“爸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只有我能再劝劝你,你觉得呢?”

    弟弟知道爸爸在门外,不能说脏话,只能快速把脸别过去,不理对方。方镇明继续走近他,用手托起他的下巴,好像在观察一只进口的手表,须用精准的尺标来确认无误,无奈是表盘被刮花了,变得不完美,“所以,很明显你把我昨天说的话当耳边风了吧?”

    方志前用力摇头甩开他的手,摆出气恼的脸色给对方看,“你只是说不准打架,没有说不准还手!”平心而论他也不想摊上这种事,问题是欧正鹏那帮人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没理由不还手就这样被打。

    “不管是打架还是还手,你都会疼,明白吗?更何况你的膝盖还没好呢?”方镇明仍然在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应该学会用不让自己受伤的办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才是成长。”

    方志前愣了愣,他没想过哥哥会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他聊这些,“啊?你,你又不骂我?”

    “我答应过你要对你好点,也忘了吗?”方镇明掐了掐他的脸,然后叹气,揉了两下太阳穴,“我又不会二十四小时在你身边,有什么后果你要好好想过再做。”

    走廊交替过几阵脚步声,爸爸走进来问方志前还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方志前摇摇头,说不想再去医院了。他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警察又说已经交代完毕了,交完罚款就可以离开,回到学校之后要遵循处分写检讨。

    坐上哥哥的车一起回学校的时候,方志前有些心不在焉,他发现自己脑子里回想的话不是什么“报仇”,而是那句“二十四小时”。

    “还在发呆?最近降温得快,学校够不够衣服穿?”哥哥在驾驶座转身问他,车已经开到了校门口,“记得按时写检讨,还有毕业论文,实习报告,车场的方案,喔,这么一数你真的比我还忙。”

    方志前望着车外走过的学生,心不在焉,捏了捏自己的左手拇指,转了一圈,“我这么大个人了会不懂吗?天天都说,啰嗦得要死。”

    车锁解开的声音响起,他听见哥哥打了个哈欠,“嗯,不用我提醒你最好,也不用我担心你最好。南湾码头的项目已经开始了,这段时间我都会很忙,没时间多陪你或者督促你了,你也早点睡吧。”

    实在是太不像自己了,方志前失落地回到了宿舍,随便跟舍友说了两句就爬了上床,用被子包住自己的身体。他以前才不会想要跟某个女生建立长久的恋爱关系,但刚才方镇明说得没错,他现在身边最长久的关系,还是担心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即便这些血缘关系背后是有目的的,却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来到身边。

    也确是这种联系,令他觉得到手的东西又要溜走了,不管是篮球比赛的赛点,还是刚刚得到的哥哥的不过问,都是那样如同魂魄在心头漂浮,不管他怎么挥拳,都砸不中,都抓不到,明明自己如愿以偿地找回了之前的自由,却又这样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