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错觉6
昼夜共鸣2305
12.
天已经开始昏暗下来,正如早上的预感,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不,我说了什么时候放人就什么时候放人。”郭敏仪手里的手机继续传来中年男子浑浊的声音,“别耍花招,要是你这头答应我,那头又去了,我女儿不就两手空空了?你也不想你的弟弟横尸荒野吧?”
“爸,你快把人放了吧,省领导要是知道你还玩这套,我们写多少整改信都不够啊!”女儿也有些着急了,当她还想说话的时候,父亲又继续说道:“敏仪,我只是不想你输,虽然我老了,不中用了,受点罚还是没问题的,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地盘,要用我们自己的手段把生意稳住!”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郭敏仪转过身去,她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我跟周麒在一起的时候,你宁愿把我们拆散也不愿意承认他,说是为了我好,今天你竟然用这种手段破坏别人的家庭,也是为了我好吗?”
电话对面的男人不再多说话,直截关掉了通讯,郭敏仪有些无力地撑在落地玻璃边,女助理见状端了一杯水拿了几张纸巾给她。乌云覆盖了办公大楼的上空,远方的天空传来了几阵雷声,连同闪电在云层中翻滚酝酿,方镇明坐在了椅子上,望着郭敏仪的背影,许久不作声。
直到她转过身来,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然后走向他,“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我的错,你要去给项目组举报,我也认了;但你弟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男士倾斜了一些脸庞,眯起眼睛与她对视,“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人了。”
“什么?你要怎么找?”
“报警啊!但如果明天下午之前,我找到了他,那这个会议我是去定了。”方镇明站了起来,转身挥了挥手,两个保镖也跟着上来了,“如果我找不到他,那你们从今往后,也别想在酒店业捞一笔了!”
雨在方镇明踏进车厢不久后,便开始下了起来,他将手撑在车窗边,望着乌云变厚,雨水敲打玻璃,逐渐变大的雨声将马路淹没,天暗得很快,像末日的夜晚,他感觉一阵眩晕,他还以为是早起的倦意,然后才想起早上根本没吃早餐。
他一遍一遍念着方志前的名字,暴雨不能告诉他答案,一部部车亮起紧急状况灯,也照不到一条有线索的路。保镖往后视镜看去,问老板要怎样去调查,又叫了几声老板都没有回应,另一个保镖回头望了望,才发现他的嘴唇有些发白,立刻反应过来有可能是低血糖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沈应阳在旁边看平板,见他从床上撑起来,连忙将他扶好,然后递过去一杯葡萄糖水,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应阳,你来得正好。”他还穿着衬衫和西装裤,就睡在了床上,“怎样,问到他同学了吗?报警了吗?”
“您先吃点东西吧!这些我都办妥了,边吃边说可以吗?”沈应阳见老板气色过差,都不忍心看下去了,他甚至有点怕方镇明连下楼的力气都没有。
老板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望见窗外依旧如织布般的密雨,才愿意在助理的搀扶下起身下楼,管家见他下来,也很快地将饭锅里的饭和微波炉里的菜拿出来,呈到他面前。
看到方镇明吃下第一口,沈应阳才肯把进展告诉他,“他的舍友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周一的中午,他们中午过后就分开了,听他提过一嘴说是去兜风找妹了。”
筷子停在了一块南瓜上,过了几秒被夹起来,送进嘴里,“嗯嗯,然后呢。”
“然后找到了他平时玩车的社团,说是一起去了西庙街,后来有个女生把他带走,就分开了。”
“能不能查到那个女生的来头?”
“哎,这个女生估计是有预谋故意把他带走的,带去了监控死角。”沈应阳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看着他的老板,“不过我也已经报警了,毕竟警方才有权看监控。”
“嗯……”方镇明把筷子放下来,喝了一口水,“刚才我去了一趟枫丽,我知道是谁干的了,是郭锦盛,他不想让他女儿输给我,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让我知难而退。”
“真的吗?那他们怎么说,真的要我们完全放弃南湾的项目吗?”
“那肯定不可能,我们有备用计划,不用慌。”老板转头看向了花园,雨水将绿植的树叶击打得啪啪作响,打落了一些金银花的花瓣,“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们的,我有我的弱点,那老头也有那老头的弱点。”
直到周三的早上,这件事才有了一些进展。
警察告诉方镇明,根据方志前的车友描述,在娃娃机店角的监控捕捉到了那个穿着碎花抹胸和牛仔裤的女生,她一出门就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这帮绑匪用的套牌车在门口就立刻接应,因此也没有走高速,一直沿着国道行驶,最后的监控画面定格在S市和M市交界的工业园区,目前也已经派人调查。
他昨晚几乎都没怎么睡进去,为了能快点找到方志前,他打了快有一整天的电话,能拜托的人也都找了一遍。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责了,非常后悔也很内疚,从来没有担心过的事情发生了,找不到弟弟的感觉竟然是如此挠心。他又打了几通电话到方志前的手机里,对面无一例外再次挂掉,最后甚至关机,仅存最后的影像是那张憔悴又带着些淤青的脸。
他承认暴力能给自己带来快感,但是当他看见伤痕嵌在了自己弟弟的脸上,心情变得复杂又难过。他也想起那晚在方志前的宿舍,在自己平和的安抚下,弟弟温顺得像只笼子里的仓鼠,他知道方志前只是嘴硬,其实心里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非常想依赖自己,非常想被温柔对待。
他是我的弟弟啊。
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对于方镇明来说便越是煎熬。
差不多在早上八点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那通网络电话。
“hello?嘿,你好,嗯,请问你是,方镇明吗?”对面的男声听上去和自己的年龄相仿,也带着一些紧张的情绪,“你的助理把这个号码给我,我见你刚才通过得很快,就打过来了。”
雨足足下了到了昨天晚上,今天早上起来依旧是阴天,花园的植物还是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男人望向那些朦胧中的生命,缓缓说道,“是我,谢谢你,终于等到你了,周麒。”
“嗯,不好意思啊,我其实也才刚下班。”
“我也没怎么睡,”方镇明从沙发上站起来,揉了揉眉心,呼了口气,“抱歉,虽然不是很熟,但请不要介意我直接敞开说,我等不了了。”
“行,你直接说就是了。”
难得的是,下午两点的时候,天空终于透出了一些阳光。
郭锦盛正坐在家中,他派人假装住客,来到了天合集团与南湾项目方案洽谈会的门口,留意这场会议有没有进行。
两年前,郭锦盛就已经宣布隐退,虽然名义上的董事长还是自己,但是平时的事务都已经交给郭敏仪和他的侄子侄女去负责了。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女儿,她为了个男人想飞去国外,都没有想过继承这份家业,甚至还敢跟他吵一架,自己手里庞大的商业帝国就要这样拱手相让给同辈份的小孩?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现在的郭敏仪仍然是让他放不下心来,自己只不过为了她做了点小事,就一点必要的手段都心软,将来还能做什么大事?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血压都要上来了,管家又给他的茶杯里加了一些丹参,这时他听到一些高跟鞋的声音走进客厅,郭敏仪快步走进来。
“敏仪,你来得正好,”男人慈祥地笑着,“你看,这是手下发来的实时录像,你看,还有半个小时就开会了,根本没有人来!”
“爸,收手吧!”女生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制服,低下了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坐下来,只是看着她的父亲。
男人沉默了,啧了一声,望向那杯茶,“你到底在顾虑什么?爸爸说了会放人,再过半小时,就能见证结果,我今晚就会放人!”
“对,你还有半个小时可以后悔,在那之后,枫丽要停业整改,仲瑞基金之后会终止跟我们的合作,其他的项目也会停滞,合作方都会顾忌我们有过恶意竞标的黑历史,以后生意直线下滑,你愿意看到这些吗?”
郭锦盛抬头,然后瞪眼看向女儿的瞬间,他站了起来,他发现女儿连嘴唇都是颤抖的,“为什么仲瑞基金会终止跟我们的合作?”
郭敏仪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咬着牙说继续说,“方镇明不仅报警了,还打电话给周麒,把事情告诉他了,就在刚才,他打电话让我劝你!”
“又是那个男的?”男人愤怒地跺了跺脚,“他又不管国内的事情,在那么远的地方还想威胁你?你这么介意他的看法做什么?”
“爸,现在已经不是靠手打天下的年代了!商业都是有连锁反应的,只要其中一环出现问题,整个行业都会知道我们的事情……”
郭锦盛走上前,有些悲愤地摇了摇郭敏仪的肩膀,“为什么偏偏那个臭小子会让你动摇?”
“他说的也是实话啊!我怎么不能相信他?”
郭敏仪话音刚落,一个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她匆匆接起,对面的声音严肃又不容质疑,“郭敏仪小姐你好,我们是S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员,工号×××,请问您和您的父亲是否在家,我们有一桩人口失踪案需要您配合调查。”
“爸……”女儿再也止不住眼泪,“现在把地址告诉他们吧……还来得及……”
此时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正当管家想走过去开门的时候,郭锦盛伸手拦住了对方,缓缓抬起头来,又望向郭敏仪。
自从那一天和周麒分手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女儿流泪了,无论爷爷的忌日,还是朋友从远方特地飞过来陪她过生日,女儿都没有如此动容过。
他看见郭敏仪摇了摇头,泪水滴到她的衣袖上,“我只是想靠我自己,证明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怎么会呢,敏仪,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家人啊……”
他颤巍巍地接过她的手机,然后对着收音口说话,“……工业园D区,有一个旧的钢铁工厂,名字叫邻邦钢材……”
眼前还是那几个蒙着面的男人,在方志前的眼前左逛右逛,吃喝拉撒全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解决,真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反正有这些人在也饿不死,人体抵御饥寒的底线也守得住,会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已经无所谓了。一些乌鸦不识趣地叫了两声,他很嫉妒,因为他说不了话,他讨厌那些能自由说话的人。
这时,那个魁梧一些的男人接了个电话,然后把几个人呼喊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一些外地话,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起跑走了。
我操,怎么就把我留在这里啊!方志前立刻挣扎起来,但是没有一个人回头,他只能唔唔地叫着,过了十来分钟,这些人又不像有回来的迹象。天又渐渐昏沉,不知道是又要下雨了,还是时间已经到了夜晚,他只知道再也忍不住了,挣扎使他的身体磨损,昨晚下过雨,这帮人也只是将他搬到一个破烂的铁棚板房里,有些雨水漏到了他的伤口上,非常刺痛,还有一些老鼠发出啃食食物的声音,这个荒凉的地方真是越呆越瘆人。
幸好喝过一些水,眼睛也还能流眼泪,方志前呜呜地发出声音,他担心入夜了会有危险的动物来到他的身边,随便发出点声音都好,只要能驱散心底的恐怖就好了,虽然他知道没什么用就是了。
也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这些悲观的想法使他又有些疲惫了,垂下头来,停止了发声。
时间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志前感觉有一些光线朝他扫来,他立刻瞪圆了眼睛,然后大声哼着,不停地摇晃,尔后他听到一些狗叫声,然后是草丛被破开的唰唰声,一个身着警服的人牵着一条狗走到了他的面前。
“快点过来!在这里!”警察转身吆喝着,情绪激动,从他的身后很快走上来了另一个警察,然后就是那个方志前最熟悉的身影,他的哥哥也在朝自己跑过来。
他的眼睛都不敢转动,警员为他剪开身后的尼龙胶条,然后是小腿上的麻绳,方志前依旧没有转脸,直到那个人快步走上来,跪在他面前,然后为他撕下嘴上的胶带,颤抖着伸手抚摸他的脸。
“志前,找到你了……”
方志前没有说话,他看着哥哥的眼睛、鼻子、逐渐靠近自己,那张释然的脸是那么的真实又陌生。他垂下眼帘,他想赶快忘掉对方的表情,这样的方镇明是从来没见过的,潜意识里以为那是另一个来阻止他发出声音的人,直到额头感知到了同样的冰冷,然后重新血液正在从心脏涌向身体的各个地方,接着方志前突然抽出右手砸了对方的脸一拳,没什么力气,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情绪正在火山口满溢,然后爆发,他又打了一拳,依旧是没有一点力气,但是砸在了对方的心脏上。
“呃……唔呜呜……你……呃……”
他又咳嗽了好几声,发现自己好像说不了话,充血的眼球又顿时灌满了泪水,他的脑子里像剁肉机一样碾碎着多种心情,然后他又拎起方镇明的衣领,用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对方推到在了地上。
同样地,方镇明也疲惫到了极限,毫无功力的出击打在他现在弱不禁风的身体上,其实他觉得怎么被挨打都无所谓,只要最后能站起来抱起方志前就好了。但是那股力量又压在了他身上,然后听见了胸口上传来哭喊声,像被墨水污糟过的录音带,一节一节地发出声音,连同悲怮在他们的胸腔共鸣。
方志前趴在方镇明的身上,警察和医护将他拉起来,他看见哥哥今天穿的这身西装的布料是那么地低档,没有熨过,印着白色的石灰,衬衫上还有来自他的铁锈,裤子上还有很多浓褐色的泥土。只是哥哥笑得很开心,像小时候一样,还跟上了救护车,将自己逐只手指捏了一圈,然后双手握起,抱在他的额前,这是方志前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哥哥哭。
13.
按照方镇明的意愿,有关枫丽集团恶意竞标的控告最终在知道地址后叫停了,但由于已造成后果,公安局将会分别对实施绑架的绑匪和幕后指使的郭锦盛进行了罚款和拘禁。那天周三下午的方案研讨会,M市的领导和天合集团都没有出席,南湾项目酒店板块,天合算是正式退出了。
其实是在周三的早上在接到周麒的电话后,方镇明才决定打电话通知M市的领导他们放弃竞标一事,在他俩的对话中,周麒的立场也很明确,如果要他以撤销仲瑞基金和枫丽集团的合作为威胁,来换取方志前的线索,那么方镇明就必须要保证不会对郭敏仪造成影响。
但至于周麒跟郭敏仪谈了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这通久别重逢的电话一定有它的重要作用,方镇明只要它发挥作用就好,其他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了。
“志前,早上好。”
自前天从绑架现场逃离之后,方志前就住在市医院的特殊病房里,这两天方镇明每天早上八点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真的是比农场的鸡醒得还要早。
“哎……我还在睡觉……”听到开关门声,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转过脸向窗外,方镇明又走过去帮他拉窗帘,就那一点小小的缝隙也要拉上,弟弟在心底默默翻了几个白眼。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方镇明伸手过去掐他的脸,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好像今天没有别的安排,“坐起来,给我看看精神好起来没有?”
“去死……”弟弟又把身子翻回去,很明显不想被打搅这么好的早晨。
“赶快起床刷牙,医生要来做检查了。”
拗不过哥哥的唠叨,方志前唰地坐了起来,扁起嘴斜视他,“别跟我套近乎,这不都是你害的,我还没原谅你,如果不是你那些商业玩意,怎么会把我害成这样?篮球比赛少了我可怎么办啊!”
“嗯嗯嗯,所以我说了,你想要怎么赔偿都行。”方镇明的声音从厕所传来,在说话的间隙里给弟弟的漱口杯装了水,还挤了牙膏,就等本尊下床了。
他本来还担心方志前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没想到弟弟醒来之后,问医生的第一句是“我哥在哪”,医生打电话给方镇明之后,他连忙把会议结束掉就跑过来,然后见面就跟他说饿了想吃汤面,然后方镇明又跑去买,虽然好像被折腾了,但心里还挺开心的。
“我想好了。”弟弟穿上拖鞋,拉了拉病服的衣角就走过来,好像蓄谋已久地说道,“我欠你的钱就不还了,可以吗?”
空气沉默了一阵,方镇明把牙刷塞进方志前的嘴里,然后又给他放热水泡毛巾,方志前感觉碰了灰,接过牙刷,一边刷泡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湿了点水梳了梳刘海。“无非就是不想到嘴边的炮友飞了,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她们跟你做爱还不会骂你……”他把嘴里的泡沫啐掉,然后灌了两口水漱口,哗啦啦吐了出来。
“我不喜欢那些人。”绿色的洗脸盆被递了过来,“跟陌生人谈生意,跟熟人谈生活才好。”
“是吗,你竟然是个有生活的人?”
“以后会有的。”
一张湿了些水的毛巾突然塞进他的病服里,从他的背部,到腹部,一节一节地擦拭着。方志前把手撑在洗手池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脸红了,哥哥的擦拭很温柔,手裹着毛巾游走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他抬了抬眼看镜子,发现衣服已经被撩了起来,胸部的地方传来酥酥痒痒的感觉,“操!别偷偷非礼我啊!”原来对方在用毛巾转着他的乳头,粗糙的质感隔着胸腔传到心脏,一阵莫名的火气冲上了他的心头,湿掉的毛巾蹭过了伤口为他带来一些痛感,“疼,别摸到那里啊……”
“为了找你我忍了很久……”对方一边说话,一边将另一只手抚到他的腹间,捏了捏他肚子上的肉,那里还有几道被绳子勒过的红痕尚未消退,清晰地映在镜子里,“啧……早知道我就不答应周麒,就应该把他们都告了!”
听到这里,方志前握住了对方的手,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要搞得两败俱伤,姐姐们会不开心的……”
“那我不开心就没关系了?”
方志前不敢看他,只是透过那块玻璃感受到了对方尖锐的眼神,透露着满满的不爽,然后更为亲昵的触感落在他身体的肌肉上,“嗯、呃……”密集的瘙痒又来到了他的胸口,哥哥正专心致志地揉动他的胸膛,那里很快染上了红嫩的颜色,变成了坚硬的小乳点,在空中随着呼吸一阵一阵起伏。这个姿势使他只能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面前的自己,对方的指缝故意夹住了他的乳头,然后轻轻拉动摩擦,“呜……”弟弟没忍住发出了细微的喘息,好像感受到了身后人正逐渐膨胀的欲望。
方镇明又将他抱在洗手台上,伸出舌头舔舐、咬他的乳头,“我有多担心你回不来,你现在居然担心她们会不开心?”“疼啊……”方志前抱着他的脖子,下身情不自禁地夹搓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要勃起了,明媚的早晨对于年轻人来说总是血气旺盛,“不是说医生快要来了吗,别咬我了!”
“那你说,是不是更喜欢我温柔一点?”对方伸手到他的胯间,从病服里抽出那根勃物,双手包夹着,一上一下地撸动,肌肤也很快进入了充血的状态。
方志前躲开了问题,但很明显身体已经给了答案。“嗯呜……”他恨恨地捏起了方镇明的后颈肉,一大早就发情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火,无奈身体反应比他的神志还要坚定,很快就在哥哥的手心里缴械投降,浓浊的精液不由分说地黏满了对方的掌心。
他想起前天得救的时候揍了方镇明一顿,但是对方并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可能因为太轻没什么杀伤力,也可能因为当时对方的脑子里只有重逢的喜悦,自己也是。
他伸手抬起对方的脸,然后轻轻地在方镇明挨了一拳的地方亲了一下,“去死,有机会我还要再打你一顿。”然后哥哥迎上来说随时奉陪,将自己压在了镜子前,又亲吻了好多遍,然后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方镇明先走出了厕所,让医生最后一个检查再来,或者再晚一点,总之现在不方便,总之不会偷吃东西,等会一定会空腹检查。
这一次方志前再也不觉得害怕了,他感受到手指伸进他的后穴的力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却好像在较劲一样,他趴在洗手台上,对方温和的扩张使他兴奋,屁股不自觉地撅了起来。“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方镇明笑着,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抿开他的后穴,姣好的软肉翻着褶子,再吞进了一根手指。
对方还一直在说调情的话,不过方志前的注意力被镜子转移了,镜子里面的自己已经满脸通红,无论是胸前的乳点还是身下的阴茎,都已经肿胀起来,姣好的嫩红色显示他身体血气的恢复,正适合大干一场。他还看到了哥哥的脸,也已经有些泛红,一边用手指试探他的身体,一边正解开皮带把自己的性器掏出来,确实是一副忍耐已久的模样。
不过医院什么都有,特殊病房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安全套,方志前本来还不想纠结这个,反而哥哥有些停滞,不过很快对方就将他抱到自己大腿上,然后坐在马桶盖上,看着他的脸说道,“志前,我尽量试试要射的时候拔出来,如果还是把你弄脏了……”
“你就会被我揍死在这里!”弟弟有些埋恨地低下了头,然后撩起了对方的衣服,抽了几张纸巾垫在上面,又垫在了自己的屁股下面,然后怨怨地说了一句,“去死,有洁癖就别随地发情啊!”
肉柱撞进身体的时候,他才从晨起的朦胧中苏醒过来,清醒的又具体的痛感在他的下体摩擦升温,没有任何润滑剂和保护措施的交锋带来酸苦痛楚、又情欲满满的纠缠,仿佛要燃烧一般。方志前把脸埋到方镇明的肩膀上,报复心理使他趁机在对方的脖子上留下吻痕,伴随着上下不休的抽插,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快感正在试探极点,频率加快的射精洇湿了又一沓纸巾。
“志前,你真的好可爱……”方镇明一边抱着他的身体冲撞,一边在他的耳边呢喃,“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只是当你的哥哥?”
“……什么?”方志前可没空思考怎么回答对方,这段兄弟关系在他脑子里比高等数学还要难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搁置,他觉得性爱可以把问题、把时间抛到一边,对于他这种笨蛋脑子来说最简单了。
一股力量将他抱起来,热量抽离了他的下体,失去重心一个前倾将身子压到了方镇明的胸膛上,“怎、怎么了?”
对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方志前的脸都快贴到马桶后面的墙上了,他听到了对方喘着气的声音,然后是滴落到马桶里的淅淅沥沥,他立刻意识到原来对方已经到达了极点,于是背着方镇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所以我说你,随身带几个安全套会死吗?”
“好。”方镇明继续悠悠扬扬地说道,“以后,我会为了你准备的。”
“……为?为我?”方志前愣了愣,然后对方又重新把他抱到大腿上,不顾他的迷惑,用手指重新撑开一点,继续将热量送进他的体内。他抓着方镇明的衣领,无暇思考对方刚才说的话,毕竟光是顾着不要把对方的衣服弄脏,已经费了他好多心思了。
又做了几次之后,一个电话打进方镇明的手机里,说是下午有个临时会议需要他到场。虽然还意犹未尽,不过独立病房的厕所也不是什么太适合做爱的地方,方镇明又捏了捏眼前脸已经通红的弟弟的脸,开始帮他整理衣服。
方志前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恢复神志,然后斜着眼看着哥哥,“刚才你说的话,你,你不会以后还想跟我做吧?”
“嗯,你不觉得我们的身体都很合适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方志前垂下了脑袋,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奇怪,换作以往他已经眼都不眨就把天上掉下来的钱揣兜里了,反正现在心底泛着一份酸楚,在阻止他不要轻易地答应对方,“你搞清楚了,我们可不是男同性恋……”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弟弟的脸又红了几分,他很快就从哥哥的身上站起来,然后走到淋浴间,“你快点出去吧,我洗个澡就出来!”
“嗯,那我等会去叫医生。”哥哥也站了起来,走到洗手池边清理身体。
不合体温的热水淋到身上的时候,方志前才想起要调试阀门,他撑在了墙上,回味刚才的对话。这,这要是换在暧昧关系里,已经算作表白了吧?一些水花又溅湿了他的刘海,他连忙摇摇头,不对不对,哥哥这样说,只不过是不希望自己再去把妹而已,不然又会像今天这样被人绑架,大费周章地把自己救出来。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下体,用水冲拭一阵后冷静下来了,但还是难以自控,膨胀的心情分明是在眷恋刚才的热度。他有些难过地弯下了身子。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变质了,不可否认,那天方镇明为自己揭开嘴上胶布的时候,他很激动,脑子里都是小时候捉迷藏倒计时的最后十几秒,他窝在窗帘后面听到哥哥急促的脚步声,但没有喊他的名字,为了遵守规则哥哥坚持到了最后一秒,然后他就会跳出来宣布自己的胜利,又开心,又气恼,然后又继续进行下一轮的游戏。
方镇明不顾形象乱糟糟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加上一些“枫丽集团为竞标绑架天合集团次子”诸如此类的标题,完全可以成为第二天热搜的头条新闻,只不过被他压下来了;方志前又是庆幸的,能看到这样的方镇明又只有自己,要是手机还有电,完全可以成为要挟他的把柄。不过,他想起那天晚上躺在救护车上自己说不出话来,哥哥也在默默地哭泣,他很想问对方是怎样找到自己的,都做了些什么,他动了动指尖,指向自己的嘴巴,哥哥就立刻问他是不是要喝水,兄弟间的默契简直不要太好。
护士为他戴上呼吸机,推进去急救室做检查的时候,他已经又困又累,但是方镇明还在他旁边,一个劲跟他说话,让他坚持住不要晕过去了。我哪里是要痛死啊,我是被烦死的,方志前已经没有翻白眼的力气,然后对方在他意识涣散之前又开始说话。
“志前,我跟你说我那天中枪的事情吧。
“其实那天我看音乐剧,剧场被人劫持,我是为了掩护一个女演员中的枪。
“我当时很喜欢她扮演的角色,美丽又善良的贵族小姐,按照剧情她会和贫穷的男主角一起对抗命运,一起去环游世界,过上自由幸福的日子。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知道文学艺术的世界终须要被现实割裂,演员要为她的生存而奔波。
“但我也没有后悔,我觉得我飞身的那一瞬间,我好像成为了男主角,为了恋人的梦想而奋不顾身。
“然后我发现了,我也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是吗?是吧?别把别人的故事代到自己身上啊,代餐可不是这样吃的。
方志前将衣服重新穿好,用力地锤了自己的太阳穴,刚才就不应该顺应自己身体的感觉,变得好像在主动承认这段关系的变质也有自己的参与,况且他根本不想去理解哥哥的时而粗暴和时而温柔到底是什么意思,方镇明始终会有玩腻了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知道,乱伦只是一时快感,男女婚配才是永恒幸福。
总之,这些感情再怎么解释,都不会是爱情。他再一次警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