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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错觉4

    昼夜共鸣2304

    7.

    郭敏仪和周莉上了车之后,车厢保持了安静很久,她转脸看了看周莉,小女孩抱着手提包,红彤彤的脸上还泛着微笑,郭敏仪不由得叹了声气,“哎,小妹妹,你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还搞得这么纯情啊?而且,你们不是还什么都没发生吗?”

    “哎呀,别这样说嘛,说得我好泄气!”周莉气鼓鼓地看着她,“我以前也只是对他有好感,上次去吃饭看到他,感觉变化好大,好帅啊,你不觉得吗,反正我忍不住心动了……”

    “不会吧,跟他聊天我完全不觉得能迷倒你。”郭敏仪的眼神飘忽到窗外,“三句不离工作的人怎么会有感情生活,而且给人感觉私生活很混乱啊!”

    “干嘛这样说啊,就因为我刚才问了你那个问题吗?”

    “……原本就不是我想跟你哥他分手,你说呢?”郭敏仪撂了撂被风吹乱的头发,没有看向她,“我只是不想在方镇明面前暴露我的弱点,那个人虽然嘴上说不感兴趣,但一旦涉及到工作,转眼就会找人查我。”

    “……算了,我不想跟你再说他了。”周莉扁了扁嘴,从包里掏出手机,“我跟他认识的时间比你长,也比你了解得多。”

    “我就当你老毛病又犯了,你下次得换个人拦住你。”

    车内又开始了一阵平静,郭敏仪用手揉了一下额头,一些过往的回忆被擦身而过的道道车灯唤醒。曾经她也是这么想自己和周麒的关系,这时汽车的电台播了一首《十年》,如果是郭敏仪自己在开车,她就换台了,只是代驾司机的职业素养太好,根本没听她们在讲什么,更加不知道她们的往事。那些漂浮的思绪替她数了数日子,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距离现在也快有十年。

    分手以后做朋友真的有这么简单吗?郭敏仪是找不到答案了,但和方镇明相处也有唯一的好处,那就是只谈工作,不会勾起那些更为难过的往事。

    和周麒分手,那是在大学毕业典礼。原本郭敏仪以为,两人从高中开始谈恋爱,甚至熬过了大学四年,吵闹不多,理应坚不可摧,不过也正是成熟起来后,两人为各自事业吵过好几次架,无论怎么协调始终有分歧,还是分了手。

    和方家的天合集团不一样,郭家作为M市最早发家致富的家族,早期是靠霸占土地然后卖给政府和开发商,后期自己成立了枫丽酒店集团,才逐渐把钱洗干净。郭敏仪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小时候也见过家里最早的黑社会团伙,后来都成为了父母和叔父姨婶的助理,甚至也在M市当了几个小老板。

    她和周麒是同班同学,男生当时是班长,逐渐的相处也产生了感情。也是相处之后才发现对方的家底干干净净,就是一家完全不耍手段起家的基金公司,但是自己上下学还有几个保镖跟随,周麒也问过她怎么有人尾随他们,郭敏仪说他看花眼,回家之后就跟爸妈吵了一架,再也不要保镖跟着出入,那样太影响感情了。

    后来就是通过了周麒认识了周莉,和周麒考上了同一个大学城里两所不同的学校,没有课的时候,两人就会一起去旅行,去过国内许多壮丽的景点,也去过国外体验不同的文化,身边的人都感慨他们能够依然保持热恋时的心态相处,祝愿他们能够白头到老。

    在将要进入大四的时候,周麒跟她说他想去继续去国外进修,外国的金融行业很发达,然后在那边发展。他的想法是直接移民去美国,最好是同郭敏仪一起去,但郭敏仪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她家在M市的公司和企业数都数不过来,平时生活也不怎么费劲,去到外国可以说是瞬间一无所知。

    周麒说,那你可以当全职太太,帮我照顾生活怎样?

    郭敏仪其实也心痒痒的,她喜欢跟周麒在一起,对方知道她的喜好,愿意陪她做很多事情,也不会怪她莽撞。她问,那你家不是在国内也有一个公司吗,家里的公司不能满足你发展吗?

    周麒抱着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是想跟你重头再来。

    她知道周麒的意思是,他其实一直都很介意她的家庭背景,他不希望将来结婚后,跟妻子孩子在大街上走,会被人认出来她是那个黑社会的大小姐,这让他有些不自在,但是一起去旅游的时候,并不会有人认出他俩,他享受那样的生活。这样的想法让郭敏仪的爸爸,也就是郭锦盛知道后,肯定二话不说棒打鸳鸯,郭敏仪也在家里挨了不少骂,和她同辈的表兄弟姐妹,全部都乖乖听话留在M市,她理应是没有负担,但作为小家庭里的独女,仍然是身处围城。

    周麒顺利地拿到了留学申请,在郭敏仪的毕业典礼结束后,他就要去收拾行李,准备晚上的飞机。他拿着一束鲜花递给郭敏仪,跟她说买多了一张机票,最后一次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郭敏仪说想,非常想,但是我做不到,如果做不到,你还会爱我吗?

    虽然这段感情并没有直接就这样终结,但是在郭敏仪看来,只是渐渐疏远将这一天直接确为分手之日。周麒嘱咐了周莉要多点陪她,她觉得这种替代非常无趣,要怎样把曾经甜蜜的情人变成和周莉一样的朋友,得亏这个男人能提出来,不过也不是没有用,与其一直遥遥无期地等待感情变淡,不如投入到自己计划的生活中。

    方镇明和周麒也是认识的,有过几面之缘,主要还是小时候两人在学习机构见过几面,后来就完全没有来往,只有跟周莉的相处中会听她提起过。不过,他只是想知道仲瑞基金为什么会跟枫丽酒店合作,这件事情他在那天抓到郭敏仪派来的卧底——潘林嘴里知道了,这样一来就不难猜测,周麒让周莉多点陪陪郭敏仪,工作的事情上也主动一些帮助对方。

    他给方志前送完毯子,脱掉衣服换了一件备用的长袖卫衣,疲倦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多,他摇了摇手机,郭敏仪竟然又发了几条语音消息给他。

    “都怪你,我现在睡不着了,脑子里全都是那些破事。”

    “真不知道你给莉莉下了什么迷药,那小女孩到家了都不肯下车。”

    “我承认我是派人到你酒店,后来你也抓了他们审问,今天你给我来一个下马威,这仇我就当抵消了,以后也不跟你耍手段,南湾项目我还会跟你竞争,没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放弃。”

    男人笑了一声,把手机摁熄,没有回复她。下午在学校的时候,沈应阳告诉他约到了M市南湾项目的领导和村干部来天合酒店再谈,就在下周,这次绝对能拿下项目,不能再拖。

    8.

    方志前坐在篮球场里,觉得脑袋还是嗡嗡响的。

    今天早上方镇明来房间看自己,问他有没有时间边吃早餐边谈谈,话音未落沈应阳就上来提醒他差不多是时候去谈供应合作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啊?老是说跟我也有生意谈,骗我能不能换一个理由?”

    “应阳,这周五他们大学还有一次秋招会,帮我空下来。”哥哥一边跟助理说完,一边又转回去,看了看弟弟,“前台那里还有解酒药,还不舒服的话拿来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你会回吗?真是搞笑……

    看见队友丢球,方志前顺便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回想起昨晚吐在了方镇明的衣服上,对方看起来没有一点介意,还给自己喂了药,这种行为放在以前很正常,但是自从他们第一次做了以后,方志前就感觉无论对方做什么都很不真实,也很越界,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突然一股空洞泛过心底,篮球滚到了自己脚下都没有发现。

    “师兄,别发呆啦,到你上场了!”篮球队的师弟见他发呆,拿了一罐冰可乐贴上他的脸。

    “哦……”

    “你们继续练投篮,我休息一下!”一个长得又高又壮的男生从球场上走下来,他是学院篮球队的前队长,叫关魏和,今年也是大四。他看了看坐在观众席上的方志前还在发呆,坐到了他旁边。

    “咋啦,没女生来看球就不想打了啊?”关魏和喝了两口水,揪起衣领擦了擦汗。

    “没有啊,我打球一直都很努力的吧!”

    “努力就好,这周五晚上跟计算机学院的比赛,一定要拿下!”对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了,别放弃,只要咱们进了前三,庆功宴我包办!”

    “好啊!为了你这顿,我一定给你拿下!”方志前也报以微笑,拍了拍胸口,然后站了起来走去投篮。

    周五这天再来到学校秋招会的时候,周莉和郭敏仪就都没有再来了,不过也猜得到,她俩的关系肯定会因为那晚酒吧之后产生了一些变化。太阳格外猛烈,秋风不时送爽,气温还算舒适,方镇明来到摊位,这一次来咨询和投简历的人比上次多了不少,正是用人的好时机,下周再把M市分店的项目拿下,总算能再办一件大事了,事情完美地按照计划进行着。

    “老板,下周三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沈应阳一边拿着平板滑动一边问坐在身边的方镇明。

    老板今天像平常一样穿了一身西装,不过在闷热的操场上他没有系领带,还脱掉了外套,就穿着一件白衬衫,看上去也亲和一些,“不买,我没想过要给他们好脸色看,带他们参观一下店里吃个饭就算了。”

    这时有个电话打进来,他从手里兜着的外套口袋掏出手机,竟然是弟弟打来的电话,真是稀奇。

    “你在哪?”

    “在你们北区,靠近足球区那边。”方镇明转了个身站起来,走远了几步,“好少见,你会打电话给我。”

    对面还打了个哈欠,“我现在来找你啊,今晚要去打院赛,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我现在有时间了,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正经事要讲!”

    电话挂掉后过了五分钟左右方志前就跑过来了,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篮球服,背后整整齐齐写着“32号方志前”,手里还拿着一瓶水,看着哥哥还在穿长袖长裤,不屑地说道,“你穿这么多不热吗?装什么帅啊!”

    方镇明看着弟弟活力四射的样子,笑得很开心,“真怀念啊,打几号位?”

    “3号。”弟弟用手搅了搅刘海,找了张塑料椅坐在他对面,“你现在还有在打?”

    “没有了。”对方回答道,“我出国之后的体育运动都是为了社交,现在想一想当初还是我教你打篮球的,对吧?现在已经手疏了。”

    从哥哥说话的语气里,方志前听出了一丝遗憾和欣慰,脑子里一些小小的记忆冒了出来,他甩了甩头,重新把话题拨回来,“哎别说废话,快说,找我谈什么啊!”

    哥哥用手背敲了敲助理的肩膀,沈应阳从身后的包里拿出来另一个平板递给他,方镇明一边划平板,一边说话,“是这样的,我发现你们学校附近有特别多的机车,是不是现在年轻人特别喜欢玩这个?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建一个摩托车场怎样?俱乐部制度加上赛级赛道,应该会很受欢迎,不过具体策划和管理还是要交给你。”

    “哦……啊?什么?”弟弟震惊了一下,眼睛瞪了瞪,真的是谈生意啊?不过教训告诉他不能轻敌,“操……条件呢?”

    “条件就是建好了就要你自己经营,赚了还钱给我,分红也得有我,有问题可以问我,就这么简单。”见方志前发愣,一脸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哥哥又继续补充道:“没关系,我不是立刻要你答复我,只是免得你毕业了爸妈老是催你来天合,我知道你不想来,所以我也不逼你。而且我不提供机会给你,你怎么还钱?”

    弟弟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狠狠地锤了一下哥哥的大腿,满脸通红,“去死……”

    “干嘛,我什么都还没说?”对方了笑,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对了,今晚我能不能去看你打球?”

    “哈?亏你还会问我?”

    “怕你不待见。”

    方志前站了起来喝了一口水,便转身走了,语气还带着点倔强,“随便你,我不想管你!”

    “嗯,你慢慢考虑吧!”

    沈应阳听完两兄弟的对话,不禁有些羡慕出生在富裕家庭就是好,弟弟两眼放光的样子很新鲜,老板看起来也很开心。不过一想到两人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他又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再多管老板的私生活,虽然老板是很信任自己,但是八卦也得有个限度,省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

    大概傍晚七点的时候,球赛开始了。

    学院之间的比赛赛制也很简单,上下半场各20分钟,主办的校篮球队出裁判。一上场,计算机学院发动了几次快攻,先拿到了领先优势,后来方志前所在的管理学院也追了几次分,不过始终处于落后态势,分差一直在5分附近徘徊。

    吩咐好助理明天的安排后,方镇明也在中场休息开始的时候来到了篮球场,看了一眼比分,46比42,再看一眼自己的弟弟,正在场边听队长和教练老师的安排。

    也诚如方镇明所说,他到国外读书之后,再也没有享受过单纯运动的快乐了,要么是为了能够认识更多上等阶级的同龄人,要么是去比赛场合培养一些人脉,今天坐在观众席看亲弟弟打篮球,虽然是一时兴起,也胜过了以往任何一次的精心安排。

    方志前也在休息的间隙,抬了抬头扫视观众席,最初的几次他都没有发现方镇明,因为夜场的灯光只照着球场中间,他也无暇去留意,后来他听见了自己某次进球的时候多了一个男声的呼喊,才看清楚了那是自己的哥哥。没发现还好,现在反倒突然有些紧张,平时那么显眼的一个人坐在人群里也变成了个普通人,却比起普通人的注视要更加锐利。

    “好球!”

    关魏和一个后仰跳投,完成了两分攻势,终于追平了比分。他一边享受欢呼,同时也发现了下半场有些哑火的方志前,跑上去揉揉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有在意的人来看你吗?”关魏和又给他捶了捶肩膀,“那不是更应该好好表现嘛,别紧张别紧张!”

    “魏哥你说得轻巧……”方志前撇着嘴摇摇头,用手甩了甩汗,心想早知道坚决反对哥哥来看球了,打到现在球感都不是很好,现在的感觉就像父母在一旁看着小孩写作业,非常尴尬又寸步难行。

    “调整好状态,我们要追分了!”队长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球很快地传到了他手上,“志前,打起精神!”

    “好!”

    没错,先别想那么多了,享受比赛最要紧!

    后来的十分钟里,管理学院乘胜追击,依靠紧密的防守和相对稳定的得分端,最终以6分的优势赢得了比赛,最后一球的防守还是靠方志前的封盖拦下了对手,哨声落下,比赛结束,队友们纷纷跑上来围住他,庆祝成功晋级了下一场比赛。

    哥哥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原来弟弟可以跳得这么高啊,他托着下巴,脑海依旧在回放刚才的画面,观众该送水的送水,该忙活的也逐渐散去,他依然坐在原地,手里也拿着一瓶运动饮料,遥遥地望着热闹的球队成员。

    球场大灯的灯光透过树影撒到了他的白衬衫和西装裤上,秋风再一次拂过他的脸庞,这一刻他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如果弟弟可以永远活在这种自由和快乐之中就好了,以前的他也总是这样想着,所以才会无时无刻都在溺爱对方。

    他有些后悔了,自责那晚他没有控制住愤怒,不应该骂方志前是垃圾,是废物,明明始作俑者是他自己,明明自己也想要让弟弟过得无忧无虑,换位思考一下就能明白的事情,当时却因为酒精和过于烦心的工作被扰乱了理智。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默认了工作和利益大于全部了呢?从小我们都还是一样的单纯,如果不是按照父母的规划,走上了继承家业的道路,或许他现在还能跑进篮球场投中几个三分,或许他就不用早上吃胃药晚上继续喝酒,或许他和方志前的关系会更加亲密——至少双方都会承认那是亲情的爱。

    他扭开了那瓶准备给方志前喝的运动饮料,自己喝了一口,因为他看见有女生送给弟弟喝了,手里的这瓶想必也不再需要。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再次陷入了这些思考中,坐在夜色里许久,直到球场的人变得稀疏,头顶的大灯突然关了,他才反应过来。

    “喂!我就说怎么这里有个人,你还没走啊?”熟悉的声音从场边传来,方志前站在方镇明的视线下,拿着一瓶水指向他。

    方镇明回过神来,也觉得这太不像自己了,原来在弟弟的大学里他可以放松警惕到这个地步,“恭喜你们赢了,打得很精彩。”

    “一般吧,我才刚上双。”弟弟跨了两步上观众席,坐到了哥哥旁边,“如果不是你看着,我还能打得更好!所以你下次别来了!”

    “饿不饿?想吃什么?”

    “不用,我打包了粥放宿舍了。”

    “好吃吗?什么粥?”

    “就皮蛋瘦肉粥,饭堂也就那点东西。”

    “我也饿了,分我一点?”

    方镇明把话说完后,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见弟弟不回答,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大腿,又问了一句,“志前?”

    方志前把脸别过去,又再沉默了十几秒,才说道:“你他妈……我不想回答你。”

    一片树叶从树上飘落到他们的脚边,此时的球场又熄灭了一盏灯,两个人所在的观众席也骤然变暗,熟悉的声音继续说着陌生的话,“对不起啊,志前,你长大之后我都没怎么好好关心你,作为哥哥我有很多做得不好。”

    方志前有些懵,没想过对方会突然说这些。“你还知道你是哥哥?”

    他感觉气氛越来越尴尬,便起身准备离开,突然身后有一双手捧起了自己的脸,黑暗之中另一张嘴碰上了他的嘴唇,“唔?”吻落得比想象中温柔,对方的舌尖在他的上唇着陆,在温软的触感中他尝到了一些酸甜,好像是运动饮料的味道,但他来不及辨识,重力往他的方向倾斜,手不自觉地伸手拽上了对方的后背,越是温柔的接触却越令方志前感到窒息。

    方镇明把手放下来,然后越过弟弟,走下台阶,他觉得心脏有一些裂痕,如果现在能抱紧对方,说不定会修复好,但不要紧,他能忍得住。

    弟弟也紧随其后,还带着点一些汗水的掌心拉住了他手里的运动饮料。

    “喂……”

    方镇明仍旧往前走,手中的运动饮料掉到地上,他下意识转了个头,两人走到了还有路灯的地方,水瓶滚动了一会儿,在弟弟的脚边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五官在微微噏动,心底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好想把你变成我的所有物。

    遗憾的是,哥哥还是把这句话提早扼杀在语言系统里了,不舍得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口。更何况,只是过去的疏于见面,将他们的亲情淡化,重遇的时候,是自己把这种感情扭曲成性冲动带来的……爱情,是吗?他也不清楚,就算是,那也是只是单方面的,那样才说得通,这一切都只是身体循序渐进的反应,那大脑会这样想,也绝对是错觉。

    真不甘心走到了这个地步。

    “我宿舍今晚没人,你想做可以过来,”方志前俯身把瓶子捡起来,瓶子里的液体透过了月光,像碎玻璃一样,“但是一定要戴套,不然我把你扔下楼……”

    已经是晚上九点,没亮灯的宿舍也有几间,电梯停到了7楼,方志前走在前面,甩着钥匙,拎着水瓶,步伐轻松,好像刚下课回宿舍一样。

    方志前是怎么想的呢?虽然他对这件事已经看开了,表现得很自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肉偿还不费脑子,他最讨厌费脑子的事情了。只是他的心情依然很复杂,只要跟方镇明站在一起,心就很乱,尤其是他刚才的亲吻,好像在表扬他的努力,又好像在教训他的不听话,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最后下了个判断,对方果然还是想做吧。

    下午的时候,他提出的生意很诱人,也是他很想做的事情,换作是以前,家里人给他任何东西,他都觉得天经地义;但是后来有人告诉他天底下不会有便宜的买卖,他再也没想过能够无条件得到某些东西了,反正那都不是爱,只是血缘的义务。

    钥匙进锁,扭动机关,六人间的宿舍并不宽敞,上床下桌的设计也只是为了节省空间,杂物凌乱,就是印象中男生宿舍的样子。方志前的位置在靠近阳台的一端,他一边把水和粥放到桌面上,确认没有人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然后走去拉窗帘,才去门外。

    “喂……别抽烟,给宿管看见了会骂的!”看见对方正准备点烟,方志前有些生气地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但是你们老师可以抽烟吧?”被阻止之后,方镇明便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回了口袋里,“那你们同学想抽的时候怎么办?”

    “不知道,我才懒得理别人。”

    门关上后,有些冰冷的手很快从后面抱住了他,相似的心跳声从背后的肌肉群传来,嘴唇的肌肤贴在了肩膀上,无袖的衣肩刚好溜下来,仿佛在刻意延续刚才在操场的深情。

    弟弟努力地闭着眼睛,不停地提醒自己别紧张,但起起伏伏的肚子掩盖不住他呼吸的加快。那双手卷起了一褶他的篮球衣,两只手指从上腹滑动到他的肚脐边,转着圈,掀起了一些酥酥痒痒的感觉。

    那是脐带的位置,二十八年前出生的人和二十二年前出生的人剪下了同一基因系的脐带,割开了两段不一样的人生。

    哥哥只是比自己高一点点,早一点点来到这个世界上,却在漫长的人生里,一直走在自己前面。最开始他这样想的时候,是六岁,哥哥突然去了外国,再也没有人陪他打篮球,也没有人陪他度过打雷的夜晚,就算是几年前哥哥从国外回来,这些事情也变得不需要对方了。

    方镇明把他抱到他的桌子上,头顶的柜子将方志前的退路阻断,比起之前两次的速战速决,这一次突然变得难缠,对方只是顾着接吻,贴近方志前的身体,卷舐着他的舌头。

    “喂……别亲了。”弟弟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伸手摁在了对方的胸前,“算钱的好不好,别做这种事情,浪费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被温柔对待还是粗暴一点,不对,这种事情原本根本不应该期待。一些纠斗的痕迹还留在他的嘴边,在自己曾经感情生活里,只有热恋期才会接吻,其余时间除了在挽留对方,就是在虚度时间。

    “……”哥哥的双臂撑在桌子上,望着对方愈发通红的眼睛,没有回答,只是用门牙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垂下眼帘,开始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把衣服脱下,弟弟突然哇了一声,他现在才发现哥哥的左边肋骨有一个弹孔恢复的痕迹,还在那个地方附近做了一处纹身,写上了出生日期。

    方志前伸手摸了摸那个弹孔,像陨石坠击地面留下的遗迹,他的脑内闪过了一阵电影才会里出现的画面,感到惊讶的同时,也闪过了一丝担忧,“这个怎么弄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但是方镇明并不理会他,拉出来桌子的两个抽屉,随意地翻了翻,就找到了几个安全套,然后拆开。“不是,你……”方志前推了推对方,有些生气又有些着急地说着,“说啊!你这个是不是枪伤?”

    方镇明抬眼看他,弟弟担心的表情确实值得一看,“是,有一年我在美国看音乐剧,剧场被劫持,警匪驳火,我受的伤。”

    “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没跟家里人讲过。”

    “这是危及你生命的事情,连我都不能知道?”

    方志前瞪大了眼睛质问对方,还未被风吹干的汗水流进他的眼眶里,盐分刺痛了他的神经,渗出了那些纠结如麻的泪。他觉得无力又疲惫,这段兄弟关系是这样熟悉又陌生,曾经他会向所有小学同学炫耀自己有一个在国外读书还会带零食回来的哥哥,后来变成了家人口中的优秀继承人,再后来,哥哥像一个阴晴不定的暴君。

    他不怕哥哥疏远,只是怕哥哥永远地死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所以你有没有把我当做过你的家人?”

    他伸手碰了碰那个伤口,觉得哥哥还是在自己六岁的时候消失在了机场。

    “我宁愿不是。”

    那些更无节律的吻继续撞在了弟弟的嘴唇,他的头又被顶在了置物柜门上,一只手从他短裤的裤管探索深入,顺上了他的阴茎,开始上下撸动。方志前呜了一声,对方仍然在把舌头搅进自己的口腔里,他不知道自己在恼火什么,只是觉得很烦,刚才才说过讨厌接吻,方镇明还要用这种上下夹击的办法使他兴奋,他唯有把腿蹬在对方的腰上抗议。

    但这种抗议很明显是无效的,对方的另一只手很快也伸进了他的裤管里,同时往他的后穴开拓。一阵瘙痒和酥麻袭来,方志前撑在左右两边的手也忍不住失去了力气,光滑的桌面也有些使他坐不稳。“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方镇明依旧冷静地看向自己,努力为他扩张。弟弟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有些怨气的眼神继续投在哥哥的眼皮子上,先是把左手搭上对方的肩,再到右手。

    他低头看着方镇明在给他打飞机,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手法很舒服,也出奇地温柔,勃起也很快,挺立在对方的手心,连同酥酥痒痒的感觉一起席卷他的下体,朦胧的眼眶里方志前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情迷意乱,他其实是喜欢一直被温柔对待的。

    “要射了……”他有些小声地说道,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总之觉得有必要告诉对方。然后一些白色的黏浊从铃口溢出,很快地湿到了裤子上,方镇明从他的裤管里伸出手,拿了桌面上的纸巾擦了擦,然后开始帮他脱掉短裤。

    “你今天运动过,身体放松下来也很软,应该很好进去才对。还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经常捏你的脸,很可爱。”听到这样恶心的夸奖,方志前不免翻了个白眼,想骂他像个猥琐男,只是他突然看到了哥哥也开始泛红的脸颊,今晚谁都没有喝酒,只喝过水和运动饮料,但是这两种液体都不会让人心跳加速,方志前觉得神奇极了。

    他感觉到对方伸进了第三根手指,这种入侵感太危险了,方志前讨厌变成这样的自己,只不过是第三次被人用后穴,身体就已经这样接受了,他都不敢去想象将来还有多少新鲜的体验,尤其是他觉得哥哥好像已经认定了他当自己的固定炮友,虽然有些微妙,但又有一些不可能的安心跑进他的心眼里。

    异物感再次降临穴口附近的时候,方志前忍不住用力抓紧了方镇明的肩膀,虽然体育运动使他的身体没那么紧绷,但是他依然很担心对方会不会像前两次一样粗鲁,他知道还债条件下的人态度都不会有多好。

    被胶衣和润滑液包裹着的硬物终于开始了它的前进,“呜呃……”方志前发现自己有些憋不住疼,明明已经扩张过还是高估了自己,不过说到底,他的内心还是抗拒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器官进入自己。但是相比刚才接吻,这样的插入却要耐心几许,方镇明一边留意弟弟的脸,一边抬着他的大腿拉近向自己,两边的力气一同辅助这个过程,一点一点地吞进距离。方志前不敢低头,他抬起一些脸望着天花板的灯管,很晃眼,足够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是也照亮了他心底一些恍惚游荡的感情。

    就在距离即将拉近到极点的时候,他想起来某些事情。“哥……”

    难得地听到这样的称呼,方镇明很快地抬起了头,弟弟有些放空的眼睛在他的眼前摇晃,“怎么了?疼还是?”

    “你知道莉姐喜欢你吗?”

    “所以呢?”

    方志前咧了咧嘴,发出了嘶的声音,无奈地垂下眉毛,“救命……我明明很早就知道,还跟你做这种事……”

    “志前,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你,不要提起工作。”

    “你真他妈不是个人……”

    方志前发现自己有点想哭,不对,怎么有人流下了眼泪才感觉后悔的,他低下了头,他发现哥哥一直在看着自己,相似的眼部结构里泛着比自己还要浓烈的感情,然后又吻上来,再次上演着性的冲动。他清晰地感觉到下体的热度在窜升,由慢到快的过程谈不上渐进,只有最原始的性欲才能渗透这段意外关系。很快他又射了,过快的交合把自己射出来的精液溅到了方镇明的脸上,哥哥并没有说什么,依旧喘着气,抱着他的大腿冲撞。

    但是方镇明又能回答什么呢?他不认为自己适合婚姻,更不认为自己能够拥有家庭。有钱可以买来婚姻,但是那并不幸福,眼下他尽管有钱,都没能处理好跟弟弟的关系。

    抬头看到了方志前享受似的闭起眼睛,汗和接吻时留下的唾液,还有偶尔溅到脸上的精液,把他衬得特别色情,肛交给他带来了不同于以往的快感,他知道弟弟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了这种将伦理统统抛诸脑后的愉悦,一声声喘息就是怀中人沦陷的证明。

    我们能不能不要以兄弟的方式相处了?

    他迎上去方志前微微张开的嘴唇,然后将舌头伸进去,他想将脑子里的话通过接吻送进对方心底,只是弟弟没有抵抗的力气,更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哈,被他说中了,我真的是个变态……

    硬物感在一次解放之后消退了一些,弟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方镇明正慢慢从他身体里抽出,拿了几张纸巾垫在他们连接处的下面,带着一些液体逐渐浸湿,然后哥哥把新的一个安全套递给他,“帮我拆。”被灌满了的胶套从他的性器外被抽落,他用尾指勾起来打了个结,接着又抽了几张纸巾包住和擦手,方志前看着不由得吐槽:“少抽点,知不知道纸巾在男生宿舍意味着什么?”“不够就买,买套的钱你有,买纸巾的没有吗?”“你……”弟弟被气得咬了咬下唇,把脸别到一边,“你他妈才是吝啬鬼,连个套都还用我的?”

    “今晚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方镇明抱起弟弟,将他的脚放到地面上,反过身来。

    方志前还有些站不稳,艰难地将手臂撑在柜子上,胶套包裹硬物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进入自己身体的感觉很违和,悠长又暧昧的后入流程又将他的思绪搅乱。“去死,刚才分明是你先亲我的!”他感到对方的胸腔越来越贴近自己,热量上涌,进攻加快,他觉得好像也有一把枪顶在自己身后,逼他走向悬崖,只不过中枪是死,跳下悬崖也是死,为什么人要死两次?

    密集的冲撞间在皮肉的接触间敲出啪啪啪的声音,“呃啊、啊……”他忍不住哼了几声,从后面进入更加容易碰到那点敏感的地方,显然哥哥已经熟悉了他的身体,更乐于见到自己享受其中。“呜、别碰!”对方的手从身后重新顺上了他的阴茎,仿佛在安慰一只受惊的猎物,一点一点帮他纾解,方志前又听到了方镇明抽纸巾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他刚想骂脏话,对方把那些纸巾包在了自己的阴茎上,随即一下颤抖,射出来的精液刚好被兜住了,然后纸团被扔到一边。

    “舒服吗?”对方很明显想要在他嘴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方志前敏感地缩了缩身子,一阵羞耻漫过心头,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沾满了自己的汗水还有对方的味道,原本刚从大汗淋漓的运动场上脱身,又被方镇明拖进泥潭里。

    不过这次再也不会晕过去了,他感觉自己脑子很清醒,哥哥的脑子也很清醒,清醒地做爱在他们的性生活中并不是常见的事情,只是哥哥难得的安抚手法好像在刻意忍耐,那些落在后背的吻也变得轻盈许多。

    他觉得方镇明还有话跟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