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裴郁杭见到张国民是在篮球场上,张国民穿着清洁工深蓝色的制服站在篮球场二楼的看台上和一个女生有说有笑的。
张国民的神情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裴郁杭看着张国民脸上纯粹的笑容心里十分不忿。
他不相信竟然会有女人愿意搭理这个没文化还欠了一屁股债的老男人。
裴郁杭站在篮球场中央,四周全都是为他喝彩的人,有史以来历史系第一次打败了信息工程学院,在场整个历史系的人都在为裴郁杭喝彩,唯独张国民和那个女生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里独自说笑着。
突然裴郁杭头顶的天花板漏水了,刚才围着裴郁杭的人群惊叫地跑向了四周,裴郁杭从头到脚被浇了一身冷冰冰的水。
张国民被场馆里的惊叫声吸引了注意力,即使裴郁杭扎在人堆里他还是一眼注意到了那个乖张的少年。
他的样子很狼狈,平日里泛着光泽柔顺的头发被冷水淋的紧贴着头皮,狼狈的地方不止他的头发,更狼狈的是他身上被淋湿的球衣。
人都喜欢看热闹,张国民也不例外,但是对于这个男生他还是心怀胆怯。可人总会被视线里最特殊的东西吸引目光,当他与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隔着水幕交汇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裴郁杭看着立刻偏过了身的张国民并没有收回视线,他的眼睛透过模糊的水幕盯了张国民躲闪的身影半秒才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张国民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裴郁杭,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也没有再给裴郁杭送饭。
争吵之后的尴尬很快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了,本来他以为这种症状已经彻底从他身上拔除了,他和那个恶劣的男生从此以后就恢复了陌生人的关系。
可此刻这种尴尬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现在知道对方的名字似乎是一件更加糟糕的事情。
张国民和赵清嘉打了个招呼打算回去,球赛结束了他也该回去了,更何况现在裴郁杭也在这里。
不巧,张国民被两个穿着修理工制服的师傅拦住了,那两个人把他领到了体育馆角落的杂物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落了灰的铁梯子。
“兄弟,你能帮我们先把梯子给搬出来吗,我刚才看了一眼那个漏水的地方,我们还得上后勤部拿点别的工具回来,麻烦你了。”
张国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个请求,本来是小事一桩,但是偏偏一个极小的改变都会引起结果巨大的变动。
穿着格子衬衫和西装裤的领导看到张国民深蓝色的身影立刻又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
那人远远地就用手指指着他说,“你就是你!一会把篮球场的水都给拖一下下周这里要有比赛,上面的领导还要来。”
张国民脸上有些犹豫,历史系主任看着仍旧愣在原地的张国民问道:“你还愣在这里看什么,赶紧到杂物间里把拖把拿出来啊。”
张国民这才匆匆应答:“哦哦,我这就去。”
随着那两个修理师傅的到来体育馆里的人逐渐散去,裴郁杭看着弯着腰背影忙碌的张国民心里的厌恶又往外滋生了不少。
张国民准备把拖布放回原来的位置,那个杂物间位置很隐蔽,就在刚才他和赵清嘉说话的小看台上。
突然体育馆里的灯熄灭了,张国民眼前黑黢黢的一片,他只能听见那两个维修师傅的抱怨,“怎么停电了,老刘你是不是碰到电线了。”
“真不会碰见这种倒霉催的事儿了吧!”
张国民只知道杂物间的门口近在咫尺,没等他掏出手机,黑暗中就伸出了一只胳膊,一瞬间天翻地覆一样他被那只胳膊的主人虏进了杂物间里。
他只听到了那人的呼吸声和一声哐当的关门声。
一切似乎早有预谋,没等他喊出救命被攒成团的毛巾就被强塞进了他的嘴里。
紧接着就是一个湿冷的袋子粗鲁地套住他的头,被蒙上眼睛看到的黑和睁着眼睛看到的黑完全是两码事。
一切都让他不禁想起了那个他永远恐惧的晚上,一样的黑一样的冰冷。
似乎身后的人有备而来知道他会不顾一切的反抗,那人反应迅速地把他的头按进了水池里,他的头抵在水龙头的出水口上,冷冰冰的水自他的头上往下流,继而浸透了蒙在他脸上的布料。
布料被水粘他的鼻子上,冷粘的布料剥夺了他的呼吸,极致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死亡的念头不断伴着哗哗的流水声在他的脑子里闪过,他以为他真的要死了。
就在他仅存的最后一丝氧气即将耗尽时那人又扯下了套在他头上的布袋子。
此时水幕就是最好的蒙眼布,他被那个人放在水池里反反复复淋了很多次,冰冷的带着消毒液味道的自来水艰难地透过了那块吸水之后膨胀的毛巾一点点流进了他的喉管,那冰冷恶心的感觉慢慢在他胃里面累积。
濒临死亡的感觉让时间变得模糊,痛苦的窒息感让每一秒变得苦不堪言。
他不知道自己被这样对待了多少次,但是仿佛经历了从死到生一样悠久的时间。
水流和空气一样任性,在他鼻腔里肆无忌惮地横行,这种任性的代价让他万分难挨,不如立刻杀了他。
可更加万劫不复地是噩梦重演,刚才的折磨仿佛只是这场恶行的一个仪式而已。
他如同濒死一样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完全不能料想到下一秒会在他身上发生什么。
撕拉——撕拉——
一圈胶布将他冰冷的手绑在了水龙头的柱身上,那人死命地按着他反抗的身子,不知道那人从哪里拿来的钳子,只要他不听话不仅他的腰会被那把钳子折磨,头也会被再一次按到水池里。
钻心的疼伴着血液流淌的触觉一点点击溃着他的心理防线,终于他觉得自己腰上的一块肉被钳子与后背彻底分离了。
他疯了一样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呜咽,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他拼命摇着头嘴里也一直发出求饶的呜咽。
那人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像虚脱一样浑身湿淋淋地趴在水池边上,汗和冷水混在一起冷热交杂。
恍然那人的手摸上了他的屁股,张国民惊恐地扭着身子乱叫,不断收缩的喉咙让张国民产生了一种压抑的窒息感。
裴郁杭的手摸到张国民的眼尾,烫烫的一小滴泪在他指尖晕染开来,这种湿润温热的触感从他摸到张国民眼尾的那一刻消失了,张国民止住了眼泪。
裴郁杭突然明白了张国民怕的是什么,有那么怕吗,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
裴郁杭对这滴眼泪嗤之以鼻,但是当那滴眼泪在他手上融开的那一刻星星点点的快乐在裴郁杭心中不断升起。
这种感觉和他记忆中的“快乐”慢慢重叠。
裴郁杭八岁那年遭遇的绑架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尤其是后来裴钰的出现抢走了裴耀全部的注意力。
无论他多么听话懂事裴耀永远不会再夸奖他,裴郁杭开始一点点变坏,从一开摔坏裴耀买给裴钰的小瓶子到用药毒死裴钰的猫,虽然他的父亲仍旧对他置之不理,但是做坏事远比做好事刺激好玩的多。
至少能看见裴钰不开心,裴郁杭觉得他这样做就能把父亲给予裴钰的快乐从裴钰身上抢过来,裴钰痛苦他就高兴,裴钰的母亲裴郁杭也是如此,裴郁杭觉得他也从自己父亲身上得到了快乐,不仅这快乐是双倍的,而且是靠他自己抢的,不是他父亲施舍的。
这默默无闻变态的快乐在裴郁杭十三岁那年彻底消失了,裴钰的母亲那个可恶的女人告诉了他母亲的死因,原来迟迟没有人来营救他和母亲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正躺在这个女人床上。
裴郁杭杀人了,他拔掉了那个女人的氧气管,可是看着最后停在这个女人脸上扭曲的神情他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抢回来的快乐了,现在的、以前的、所有他曾经拥有过的所有快乐全都变成了恨!
裴郁杭更愿意把此刻的感觉称为创造快乐,同为主动,创造和抢夺相比层次高得太多了。
裴郁杭把自己的手从张国民身上收了回来,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玩法,可以让乐趣翻倍增值。
喜欢上自己厌恶的东西,然后再看着这个东西慢慢消失这种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张国民只听到砰地一声门关上了,一瞬间张国民惊恐脱力地跪到了地上,张国民把身体紧缩在黑暗里,他对这个学校产生了一股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