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电话
一天，周凌欢开车回家路上接到一通电话。
“你好？”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手机架上，电话突然传出抽泣声，周凌欢又重复了一遍话，电话那头终于开口，“喂？你那边好吵。”
这嗓音非常熟悉，周凌欢下意识扫了眼屏幕，上面却显示这是个陌生号码，他急忙关上窗，问道：“宝贝你在哪里？怎么哭了？”
“嗯？”王裕鼻音很重，嗓子有些哑，“我今天没去上班呢，我在家。”
闻言周凌欢怔住，他早上才亲自送他去公司，怎么可能不在上班？屏幕显示现在时间为六点，王裕通常在六点半回到家，他疑惑问：“你中午生病请假了吗？”
“本来中午有个老板要请我吃饭，但我不想去……”王裕说着说着哭了出来，委曲巴巴的，“他长得好恶心啊，我实在亲不下嘴！”
“什么？！”周凌欢大惊，他按了下喇叭，催前面那辆车开快点，一脚油门飞走，“你哪个老板？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王裕吸吸鼻子道：“之前晚上喝酒的时候他总摸我腿，而且他身上全是长毛，跟个猩猩一样！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呜呜呜……”
“我到家了，马上上来。”周凌欢坐上电梯，心急如焚，在想为什么当初不直接买个大别墅，坐电梯真浪费时间。
他打开家门，屋内亮堂，厨房有炒菜的声音，王裕回头看他，笑着说：“你回来啦。”
“……嗯。”周凌欢怔住，继而看向正在通话中的屏幕，他说，“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没有啊，我手机没电了，正在房间充电。”王裕把火关了，盛菜出来，“洗个手就吃饭吧。”
“好，我先接个电话。”他去了阳台，拉上了门，再次把手机放到了耳边问道，“你是谁？”
“我是王裕啊。”‘王裕’哽咽道，“杨泳你问什么啊？”
“我不是杨泳。”周凌欢道，“我是周凌欢。”
“啊？”
对方沉默片刻，周凌欢又说：“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抱歉，我打错电话了。”
紧接着通话结束，他回去屋里，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想着电话里的王裕到底是怎么回事？睡前甚至问王裕：“我们以前认识吗？”
“多久以前？”
“就，我们认识之前。”
王裕皱眉：“你到底在问什么？”
弄不清楚这件事，他这两天都睡不好，终于在一个下午回拨那个号码。
“王裕？”他轻声喊道。
“你是周……周……”王裕忘名字了，周凌欢及时说，“我叫周凌欢。”
“哦，你找我干嘛呀？”王裕说话声音很小，他掀开被子下床，走了两步突然倒吸一口气，他把手机放到桌上，“等我一下先。”
随即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好，偷了根烟和打火机，移步至露台，叼着烟抽了口才点了点手机：“你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了？我听见你‘嘶’了一声。”周凌欢问。
“屁股有点痛，昨天晚上好像流了一点血。”
“记得上药。”他情绪复杂，心情也随着对方的话沉入低谷。
没想到这种‘与过去的人交谈’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周凌欢无法阻止过去的发生，却得到了了解的机会。
毕竟现在他们在一起时极少聊这些，但此时周凌欢十分想穿进电话里陪他。
他又问：“你现在在哪里？”
“酒店。”
“和别人一起吗？”周凌欢暗示道。
“嗯。”王裕抽了口烟，头发迎着风飞动，吹得他感觉冷，但他不想进去，想和人聊天。
可电话安静了会儿，他戳戳手机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凌欢问：“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通话中的王裕笑了两声，道：“你是医生吗？嗯？周医生？”
“我不是。”
“那我们有没有见过？”王裕好奇问，“我都不知道上次我是怎么打错给你的了，翻了两三遍通话记录也没见到你的号码。”
周凌欢道：“我们暂时还没有见面过。”
“什么意思？”
“我们还不认识。”
“你确定？”王裕叼着烟深思半晌，“我们会不会已经睡过了？然后可能因为喝了酒什么的原因，搞得两个人都忘了。”
接着周凌欢道：“没有，我们还没有发生过关系。”
“怎么可能，那我怎么会知道你电话？”王裕开始胡编乱造，“你声音很好听哎，我猜你长得也很帅。我猜就是哪天我喝醉了，然后你我在酒吧吧台相望，一不小心看对眼了，最后就滚到二楼房间上床了。”
“就算是这样，也解释不通你知道我手机号的事实。”周凌欢忍俊不禁，感觉像在和刚认识的王裕聊天，但对方似乎更活泼，他好奇道，“你今年几岁？”
“上个月刚过二十岁，还很年轻呢。”王裕说，“你呢？”
“我今年已经三十四了。”
“大我好多。”王裕抖了抖烟灰，玩笑道，“要叫你叔叔吗？”
“别，不要这样叫我。”周凌欢立马道，感觉太别扭了，现实中王裕和他同龄，两人除了在床上为了情趣喊过类似的称呼，私底下基本都喊彼此名字。
“好吧——话说回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他不知怎么答，踌躇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确认你……过得好不好。”
“你都不认识我，你这么关心我干嘛？”王裕正经地说，“我们肯定认识吧，你是不是开了变声器？”
思维真是跳脱。
周凌欢没有任何说辞来解释现下的情况，于是他干脆道明真相：“其实我是你未来男朋友。”
“什么？”王裕大喊，“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地在问。”
“我也很认真。”
他才说完，家门忽然开了，真正的王裕抱着制服外套，疲惫地脱了鞋，张开双臂向他走来：“凌欢——我好累啊。”
“怎么有人喊你？”电话里的王裕疑惑，觉得那人对周凌欢的语气很亲密，“你男朋友啊？”
“我先挂了。”周凌欢没来得及解释，慌忙挂断电话，和对象好好抱了一下。
“你刚在和谁打电话？”王裕问。
“一个顾客。”
他搂着对方亲了亲，王裕搂着他问：“今晚出去吃吧，我想吃黄焖鸡。”
“行。”
“那等我洗个澡。”
他们分开，周凌欢看着他去浴室关上门后，发信息给二十岁的王裕，稍微解释了下刚才的突发情况，敲了长长两段字后却发现信息发不过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家里只有他一个，周凌欢再拨过去，那边过了三十秒才接通。
“我刚才在看电视剧，没听到。”王裕说。
“今天闲着吗？”
“嗯今天不用出门！”王裕欣喜地滚回沙发上，调低电视音量，“我点了炸鸡吃，你吃饭了没？”
“吃了。”周凌欢犹豫道，“昨天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说你是我未来男朋友来着。”王裕道，“你真的没再开玩笑吗？”
“是真的。”周凌欢勾勾嘴角，“你会在四年之后遇见我。”
“不信。”
“你可以查查我的号码，肯定是空号。”
“哼。”王裕把他的号码发给杨泳，让对方打一下试试，结果这确实是个空号，他惊讶地说，“怎么还真是？！”
“因为我没骗你。”
“昨天那个喊你‘凌欢’的人，是我吗？”
“是啊，他是三十四岁的你。”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王裕觉得三十四岁的自己不可能还在卖，太老了，没人要。
会是什么工作呢？服务员？收银员？还是说存了好多钱开了间店？
周凌欢说：“在一间公司做经理。”
话音刚落，王裕讶然：“怎么可能啊，我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你以后会有大学毕业证。”
“……我这么争气吗？”
“你任何时候都很争气，别看低自己。”周凌欢说。
那头王裕呆住，他盯着天花板，看了看手上被人勒出的红痕，他问：“我几岁的时候才拿到大学毕业证？”
“三十一岁。”
“怎么还有这么久……”王裕鼻头一酸，毫无征兆地流出眼泪，他哽咽道，“还有十几年啊！”
听着他可怜巴巴的语气，周凌欢也心痛：“现在过得很辛苦对吗？”
“好累，每天都好累。”王裕抬臂擦擦眼泪，“我不想干了，但是弟弟考上了很好的学校，还有我爸妈干不了活了，家里只有我了。但是我真的好讨厌去陪酒！”
周凌欢真希望能够更早一些和他相遇，好想亲自抱住他，把他带回家养着。
那边王裕又说：“周凌欢，你们现在幸福吗？我没有住在小破出租屋吧？”
“买了房子一起住，你上班我开店，过得很安稳。”
“结婚了吗？”
“结了。”
“有小孩吗？你是Alpha吧？”
“对，但我们没有小孩。”
“真好，自由自在的。”王裕翻了个身，他很好奇自己几年后找了个什么对象，“你可以给我发你的照片吗？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周凌欢道：“发不了信息，我试过了。”
“啊……好可惜。”他叹口气，“那你二十岁的时候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吗？”
那个时间的他应该还在家放假，周凌欢便把地址告诉对方，王裕把他说的话记到备忘录，打算有空就去找他。
之后两周，周凌欢总是在下午打给他，王裕每次接起电话都很开心，他觉得手机里的周凌欢是个善解人意的朋友，或许是年龄差距大的原因，他会很自然地将幼稚地一面展露给周凌欢看。
今天下午有人约了他上家里服务，王裕感觉不对劲，一般人都是约晚上的，下午谁有闲心做爱啊。
不过钱给得多，他懒得管别人偏好。
然而等他到了对方家才发现，这alpha有伴侣和孩子，宝宝还在婴儿摇篮里睡觉呢。
客人听他问老婆孩子怎么回事，于是吼他，说不想要钱就滚，王裕在一千块钱和道德之间犹豫了两分钟，最后选择了一千块。
只要做完一套服务就好了，最多一小时。
没想到在快结束时，客人老婆回家，进卧室把他俩都摔到了地上，王裕羞愧地穿上衣服，拿上钱揣兜里，连连说对不起，准备溜走，谁料那alpha抓住他脚，使他摔倒，跟着他伴侣揍他。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王裕哭喊着逃走，但身后两人居然追了过来，惹得街上的人都看过来。他感觉皮肤烧了起来，飞快地跑，刚好赶上一辆公交车，他低头握住青了的手臂，坐到最后一排偷偷哭。
他好想找个人抱会儿，安慰自己，他真的感到好难过。
这趟公交车正好和周凌欢给的家地址一个方向，王裕到站下车，淋着雨走进了别墅区，保安问了他几个问题才放他走。王裕顺着路牌找到二十岁周凌欢的家，他家客厅有扇大玻璃窗面向门外，王裕站在外面，瞟到一个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背影，他感觉得到那就是周凌欢。
抹了把脸上的水，王裕按响门铃，里面的人立马回头瞥了下窗外，端量他一番后，起来撑着伞来到他面前。
“你是周凌欢？”
“我是。”周凌欢扫了眼他身上的淤青，还闻到了较浓重的alpha信息素味道，不禁蹙眉问，“你身上的伤是你的伴侣弄的吗？”
随即王裕把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头，他说：“我想来见见你而已。”
他笑着看过去，周凌欢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又感到害羞，他问：“我们在哪里见过面？”
“没有，没见过，这是我们第一次见。”王裕向前一步接近他，“能不能抱我一下？抱完我就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的。”
“不，你先说吧。”周凌欢狐疑。
王裕：“那我说完你反悔了怎么办？”
外面雨太大了，他看对方直发抖，身上全是伤，周凌欢有点忧心：“那进我家说。”
一进去，他给王裕拿了弟弟的衣服，穿上去正好，接着倒了杯热水给王裕。
两人坐到沙发上，周凌欢道：“你说吧。”
“我认识了未来的你。”
周凌欢一脸：你逗我？
“我们在未来结婚了。”
“呃……我不信教。”
“我没在散播邪教！我说的是真的。”王裕马上开手机打过去，“不信你和你自己说。”
三十四岁的周凌欢正和三十四的王裕在家里躺着看电视，看到来电后，周凌欢起来接电话，松开对方。
二十岁王裕对手机道：“周凌欢，我来找二十岁的你了。他不信我，你和他解释一下。”
说罢，将手机递给旁边的人，小周凌欢道：“你好？”
“你好。”
一瞬间彼此都觉得其妙，一模一样的声音很难不让人相信。小周凌欢说：“你怎么证明你是我？”
“你小学的时候偷偷拿了妈妈手机去学校，还骗同学说你有超能力，能从手机变出钱，为了证明这一点，你把妈妈手机里的钱转到了家长群。”
“我信了。”
两位周凌欢尴尬得闭眼抠地。
小王裕被这事逗笑，接着被对方看了一眼，他连忙敛起笑容，然后道：“现在能抱一下了吧？”
“那抱吧。”二十岁周凌欢说到做到，张开双臂和他抱到一起，他们之间有温差，王裕的身体冷，抱着周凌欢觉得暖和，情不自禁搂得更用力。
“你的伤怎么来的？”小周凌欢和他分开后问。
“什么伤？”周凌欢的声音从手机传出。他这边话音刚落，三十四岁的王裕突然从身后环住他，小声说，“我也要听。”
“伤……被人打了。”小王裕道，“就是工作的时候惹到人了，就挨打。”
在现实中面对着人，王裕羞于提到自己的工作，小周凌欢当然没听懂，他顿时同情对方，好心道：“要不要帮你报警？”
“不不不，别报。”小王裕转而撒娇道，“你再抱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与此同时，王裕感到惊奇又茫然，指着手机说：“他们是谁？”
“二十岁的你和我。”周凌欢向他解释清楚怎么一回事，王裕蓦地拿过他手机，对通话那头的人说道，“周凌欢，周凌欢。”
“啊？”小周凌欢被紧紧搂着，动不了一点。
“你能不能现在就追他？”
小周汗颜：“不是，这都什么啊？”
“越早越好。”王裕打心底为年轻的自己着想，后面那些烂事不经历也罢，赶紧和周凌欢在一起，说不定他幸福得更早，“等你们到三十四岁就在一起十四年了，多好。”
他身后的周凌欢听笑了，向手机中的自己附和王裕的话：“周凌欢，你快追他吧。”
“是啊，追我吧。”小王裕从他怀里抬起头。
小周彻底陷入混乱：“你们在搞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