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起霉来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无惨以仆从的身份跟在德川家康养的艺妓身边,今晚就碰到德川家康宴邀鬼杀队的主公,让他直接和死对头撞了个正着。

    这场宴会本身倒是不奇怪,毕竟产屋敷一族世代经商,他们能凭一己之力养活整个鬼杀队,手底下产业自然多不胜数。再加上产屋敷在平安时代是能和天皇攀上亲戚的家族的旁支,这种人被一方霸主重视和拉拢相当正常。

    只是,那个平常大门不出的病秧子到底为什么会来到江户赴宴啊?!

    真是令人费解。

    最见鬼的是这次他还把缘一和杏子给带来了,这下跑都没得跑。

    缘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闷得不行,他拉住试图跑路的无惨之后,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刚好他现在的长相和他上辈子杀无惨的时候外貌差不多,搞得无惨整个鬼都处于一种应激状态。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在那大眼瞪小眼。

    半晌过后,缘一先开口了:“我为了找到你而选择加入了鬼杀队,可是这么多年来没有找到过你的一点踪迹。”

    “没想到最后是在这里偶然碰到你,看来我终于幸运了一回。”缘一这么说着,轻柔地拥抱住了无惨,仿佛担心这是一场易碎的梦境。

    “等等……为了找我而加入鬼杀队?”无惨有些惊讶地看向缘一。

    缘一点点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磨练着自己的战斗技巧,现在即使是面对炼狱前辈也不用恐惧了,我会保护你的。”

    无惨:“……?”等等,什么情况,这家伙怎么开始自我攻略了起来?我和他也就在十年前有过深交吧。

    命运是一种强势的东西,即使重来一次,缘一依旧会加入鬼杀队,无惨依旧会来到江户找上重病的珠世。

    但命运又是一种会被人的行为所改变的东西。

    无惨这时才隐约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时光的流转中被改变了。

    无惨这才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对方的长发被夜风吹拂着,轻抚无惨的脸侧。

    少年的眼中没有丝毫杀意,只有如水的温柔静静在他的眼底流淌。

    无惨这才清晰地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上辈子把他宰了的鬼杀队日柱,而是会用刀保护他的继国缘一。

    缘一拉着无惨的手,把他领到了客房。宴会上不能带刀的,他和杏子的刀都放在这里。

    正当缘一进门点燃烛火之时,无惨的背后闪过一线寒光。

    “伊黑。”缘一捏住了那寒光,无惨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一柄剑身弯曲的蛇形剑。

    无惨心中一惊,虽然现在自己力量不完整,五感也很迟钝,但能让自己完全没发现,也足以说明那人在隐藏气息方面做得相当好。

    缘一用两指捏住了剑尖中段的位置,不由分说地将剑推了回去,“这是客人,不能动粗。”

    “哈?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说鬼是客人?”那刀被收回了黑暗中,随后一个黑发异瞳下巴缠绷带的小姑娘从黑暗中现身,她脖子上缠着的白蛇正盯着无惨吐信子,“这家伙是’客人’是谁的意思?”

    “我个人的。”缘一答道。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袒护鬼?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伊黑左绿右金的眼睛愈发锐利了起来。

    “……”缘一沉默了,如果他说想带无惨走,或者带他一起出任务,那必然要过主公那一关。

    可是,鬼杀队又为什么要留下一个鬼的命呢?

    缘一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怎么说服主公,他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把自己和哥哥关系搞那么僵。

    说实话他并不想让刚刚重逢的旧友去死,可是他的嘴巴笨笨的,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自己的实力。

    缘一的目光落在了伊黑身后的刀上,宴会上不能带刀的,他和杏子的刀都由不喜喧嚣留在屋内的伊黑照看着。

    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只能用武力强行突围,把无惨放跑了。

    不过……

    “哟,晚上好啊诸位。”这时有人拉开纸门进屋,正是喝得满脸通红的杏子。她打着酒嗝绕着无惨转圈圈,“咦?你就是当年从我手底下逃走的那个鬼吗?感觉不太像啊,缘一这都能认出来?”

    无惨心说我画了妆遮掩,要是还能和十年前外貌一样那才有鬼了。

    “大家都到齐了,现在缘一能说一下你这么做的原因吗?”被白发女人搀扶着的产屋敷缓缓踱步进屋,斜倚在矮桌的首位。

    现在人已经到齐,直接让无惨逃跑恐怕有些麻烦。思及此处,缘一决定换一个角度保住无惨的性命,他跪坐着开口说到,“我希望能让他加入鬼杀队,为人效力。”

    “嗯……很好的想法呢,可是鬼终究是以人为食的存在,为人效力恐怕很难让大家安心呢。”

    “可是……”缘一正待争辩什么,却被杏子打断了。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为鬼杀队工作了那么久,主公您能别扯那些套话吗?要是死个把人真的是什么大事,您就不会来赴德川阁下的邀约了吧。”杏子说这话时摇头晃脑,看上去属实是喝多了,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当年长筱合战时候,织田和德川的联军大败武田军,伤亡过万,鬼就算每天吃一个人,这些死人都够他吃个二三十年的啦。”

    这混账话让一旁的伊黑听得脑袋上青筋直跳,扯着杏子后衣领就要将她往外拖,“我看你是真的喝糊涂了,是时候带你去醒一下酒了!”

    “欸,我话还没说完呢。”杏子脚下一动,将伊黑绊倒,正当伊黑找回平衡之际,杏子手脚并用将她的上半身锁住,让她不好挣脱。

    “鬼是从人转化来的,论起杀人的效率,鬼倒是该喊人一声老师。主公您都能和手上沾满鲜血的大名谈合作,面对鬼就不必装出一副没得谈的样子啦”说杏子还不着痕迹地朝一旁的无惨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些狡黠。

    无惨:“……”这家伙难不成根本没喝醉,而是靠着借酒装疯提醒他可以用什么角度说服产屋敷。

    “杏子很反感我和德川阁下谈商业上的合作吗?”产屋敷终于开口了。

    “怎么会,对我来讲人和鬼的死活都不是很重要,只要我能朝着目标一直前进就……嗷!”只见伊黑腰腹用力,下身一扭,一膝盖直接敲到杏子的头上,痛得她只能松开伊黑。

    正当伊黑压在杏子身上,想给她来一拳的时候,杏子抢先捂住了自己的嘴,“刚刚你动作太大了,我有点……呕……”

    伊黑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先让杏子去外面吐完。

    真是绝了,杏子这家伙在给敌人传信息的时候还不忘向主公表明自己屁股位置很正。

    无惨心说这家伙真是练出了一身立体防御,不过,这种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

    无惨有些困惑不解,他抬头瞄了一眼一旁跪着的缘一。

    缘一这个憨憨显然又误会了什么,他的手安抚性地抚上了无惨的手背,随后整个人身体前倾,双手成内八字状向前贴地,以头磕地。

    那是土下座,非常郑重的谢罪礼仪,不过产屋敷依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像是一切在他的意料之内。

    “很抱歉,主公。说出希望您能让鬼加入鬼杀队的请求,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但鬼杀队已经和鬼僵持了数百年,耗费了无数人力,却连鬼王的所在都不知道,采用鬼为突破口未尝不是一种思路。”

    缘一的语气格外坚毅,“我很理解您并不相信他,但我希望您能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让他和我一起出任务证明自己的作用。他作为鬼确实会吃人,但我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就不会与鬼杀队为敌,如果他主动杀害了鬼杀队队员,我处死他,然后切腹自尽。”

    产屋敷叹息一声,起身向前,扶起了趴伏在地的缘一,“我能理解你想要保护朋友的心,也能明白你对鬼杀队的忠心,但你还是没弄清楚一件事。”

    “你在鬼杀队呆了这么多年,想来也应该明白,鬼杀队是一个让亲人死于鬼之手的孩子们团结起来的组织。如果我为你开了一个特例,那你要让其他在前线流血的孩子们怎么想呢?”

    “我……”缘一愣住了。

    “好孩子,我能明白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产屋敷问题温柔地抚摸着缘一额角的鬓发,语气如同母亲般温柔,说出口的词句却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坚毅:“你这样是无法说服鬼杀队的其他人的,即使你是呼吸法的创造者地位超然,他们能为此强行压下心中的不满,但却依旧会迷茫,自己是为了消灭恶鬼才来到鬼杀队里的,凭什么那个吃人的鬼就是个例外呢?”

    “迷失了道路的人,出刀是迷茫的,最是容易牺牲,难道你希望他们变成这个样子吗?”产屋敷的这番循循善诱,彻底让缘一从见到旧友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不,可是……”就在缘一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无惨按住了缘一的肩膀。

    产屋敷这番话不光是对缘一说的,还是对无惨说的。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单单只有缘一的诚意是不够的。

    他不是不能留无惨一命,但他需要无惨投诚,并给出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虽然无惨并不想加入鬼杀队,但他看到缘一被产屋敷牵着鼻子走的样子心里就没底。既然无法笃定缘一会站在他那一边,那不如先顺着缘一说过的话,就坡下驴保平安。

    思及此处,一直默不作声的无惨终于开口了,“我明白您的不信任,毕竟无论是人还是鬼,都无法理解我为了脱离鬼的身份而做出的努力。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看看我找到的,有关鬼的古老研究的线索。”

    “有关鬼的古老研究?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产屋敷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他难得来了点兴致。

    “当然。”无惨微笑道。

    废话,光是向鬼杀队投诚这件事就快让我恶心到呕出来了,我都这么恶心自己了,接下来的事怎么可能一点把握都没有。无惨在心中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