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朱青那天回去后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东西，墨婷从她一进门眼睛就粘在她身上，嘴巴鼓鼓的在嚼着饭菜。
周玮训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察觉朱青的不对劲，和秦芊仪对视一眼交换眼神。
“朱青，你大早上去哪儿了？都快中午了才回来，快来吃饭！”
朱青：“副队娘，我等下再吃。”
“该吃饭的时候不吃，你现在在干嘛？”周玮训放下碗筷，走进房间看到床边摊开的箱子，忙问：“怎么忽然收拾行李啊？”
“嗯。”朱青心慌意乱的，屋里就开了盏台灯，光线不甚明亮。
周玮训再度追问：“好端端的为什么收拾行李？”
朱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秦芊仪在这会儿进来，笑了笑说：“都待在房间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吃饭？”
“朱青在收拾行李，我问她为什么，她一直不说话。”
秦芊仪面色不改，仍笑意暖暖凝视着她，声调上扬唤了她一声：“朱青？”
“师娘。”朱青想了想后说，“我准备离开了。”
秦芊仪讶异：“现在？”
周玮训瞪圆眼睛，“走什么走啊？你在儿不是待的好好的吗？还是说钱不够用？不够用我再给你加点补课费啊！你一个丫头能去哪儿啊？”
“副队娘。”朱青好笑又无奈。
“我父亲之前失职弄丢了银行的三百万银元，警察一直在追捕我，现在好像已经快到南京了。”
“追捕你？又不是你犯的错，你爸呢？”
朱青沉默，低低说道：“警察说他畏罪自杀。”
周玮训一下子噤若寒蝉，嘴巴说话都不利索起来，“那、那你打算跑去哪儿？”
秦芊仪蹙眉：“家里还有能投靠的亲戚吗？”
“我姨丈来信说要带我去广西。”
“那么远？”
“但我不想去。”
朱青放下手上的衣物，转向周玮训问道：“副队娘，我能去你老家东北吗？”
“啊？”周玮训还没来得及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来，就听到她这么问马上满口答应，“好啊，你去东北好，我给我老家的人写信这样你去了就不会流浪街头了，还能在那边帮我监工盖好咱们仨个人的屋子。”
朱青含笑：“好。”
秦芊仪看看她俩，然后转身走出去撂下一句话：“先吃饭吧，吃完了再继续说。”
副队娘做的东北特色菜，锅包肉，酸菜炖粉条还有羊肉冬瓜汤。热腾腾的雾气升起，小墨婷眼巴巴的望着朱青，小声小气道：“小朱青阿姨，你什么时候走？票买好了吗？以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朱青坐上凳子，微微躬身面向她笑：“明天早上就走，等我回去了给你写信，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多认点字，到时候可以直接给我回信哦。”
“好了，你们两个快点吃饭，一会儿饭凉了。”周玮训觉得心里堵得慌，吃了两口饭就停下来，“朱青呐，你真要走啊？”
朱青：“不走的话就走不掉了。”
“可是你一个小丫头跑那么远，路上也没个人照应的，能行吗？再万一被人贩子掳走了怎么办？”
“没事的副队娘，我…我之前一个人去过那里，远是远了点但不至于会把自己弄丢的。”
……
吃过饭后，朱青自告奋勇的去洗碗收拾厨房，周玮训陪着小墨婷去睡午觉，挨着快收拾完的时候秦芊仪走进厨房。
朱青听到她的脚步声迟迟不敢转过身，总怕师娘说的话自己不知道怎么答。
说不出谎话，可也怕被发觉。
“洗完了？”秦芊仪见朱青回头，笑问。
“嗯。”她勉强一笑，随即又伸手去拿水池中的碗筷，“洗好了，就差放整齐了。”
秦芊仪应了声，身子没动，朱青一个一个的码齐碗，蹲到腿麻才起来。
“走吧，去院子里坐坐，今天出了太阳暖烘烘的。”
“好。”
下过雨的天亮的让人无法睁大眼睛直视，阳光把院子里每个角落都铺的满满当当，驱散了因前些天下雨而带来的潮气。
“坐这里吧。”秦芊仪指了指地方，“我听他们大队长说汪影和王刚的结婚申请书马上就要被批下来了，让我早点给他们做准备，布置布置新房。”
朱青手指抚过青石桌上的红纸喜字，内心情绪浮动不断。
“师娘，你剪的喜字真好看，能给我一张吗？”
秦芊仪眼皮掀了掀说：“等你结婚了再说，这些都是有讲究的，一张红纸剪出来的红字不能分两家用，不然会不吉利。”
朱青瞳孔骤缩，立马抬头问：“还有，这个说法吗？”
秦芊仪只当她是小女孩，听到这样的说法被吓到了，不由笑出声：“知道怕，还不快放下。”
“真的打算走了？”
“得走。”
“不找人了？”
朱青抿唇，掏出一封信推到秦芊仪面前：“师娘。
如果，如果他来找，就把这封信给他。”
秦芊仪却说：“你既然决定了，那就抬头挺胸毫不回头离开，别留下太多牵绊，藕断丝连的。”
朱青胸口闷痛，缓缓点头。
“明早几点的车？”师娘问。
“五点二十。”她说。
“我送你。”
隔天早上，天还蒙蒙亮透着灰，已经是秋末冷意明显。
朱青穿着一件青灰色的大衣，手上提着来时的藤编箱，她看着小墨婷尚困倦的小脸十分不忍：“师娘，副队娘要不然你们还是别送了吧，车站离这儿也不远，我自己去就行了。别回头再生病了。”
“我的姑奶奶，我起这么一大早就是没了听你讲这些有的没的啊？”起太早，周玮训怼人都没多少精神头，“赶紧走，一会儿误了车你就真走不了了。”
墨婷困困的眨眨眼，小手被周玮训牢牢牵着，师娘提着小包收拾完走出来带上门。
“走吧，伟成已经派了卫兵送我们，就在村子口。”
四个人坐上车子，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到了车站，周玮训一反常态，站在旁边脸一直别过去默默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快速擦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朱青去牵她的手，出声便哽咽：“干嘛啊，你不是常说以后老了要回东北老家，我不过是提前去那边住，熟悉熟悉环境。等你和师娘来了，直接住就好。”
周玮训眼底一片红，吸吸鼻子，直接搂过朱青，“你说的啊，我可记住了，到时候不许耍赖账，不许找我要钱，不许不认我。”
秦芊仪也搂过去，三个女人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哭的鼻涕眼泪挤成一团，好似开了闸的洪水，怎么样都淌不完一样。
末了，乘务员开始催促登车，朱青从包里拿出一个用竹叶编制的小蚱蜢送给小墨婷带着重重的鼻音说：“要记得我，要好好学习。”
然后她便头也不回的，背对着她们单手挥挥手上了火车。
郭轸跑到师娘家时，秦芊仪正在低头静静的剪喜字，看到他来也丝毫不意外。
“来啦？”
“师娘，朱青去哪儿了？我去学校，学校说她退学了。”
秦芊仪目光沉静如一口古井，神若自然答道：“我也才知道没多久，她说想离开南京，就离开了。”
郭轸急道：“那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秦芊仪语调上扬，又觉得好笑，“你是她的谁啊？为什么要特意通知你？郭轸，我警告你，你身上那副浪荡公子哥的样子少用在朱青身上！”
“我……”
郭轸双目紧闭，握拳的手微微发抖，踉跄几步。
朱青离开不是正和他意不是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隐晦出言赶走她，现在的结局不应该是皆大欢喜吗？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矫情难过呢？
秦芊仪一开始还冷眼目睹他的狼狈，但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她还是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