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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周,雨下得没那麽狠了。地上的磁砖一格格泛h的白,白得脏,脏得乾净。每一块磁砖上都有印。圆的花瓣、交错的几何形,重复排列成一种莫名其妙的秩序。一格一格,拼出一块人走过、也Si过的地。
交完货。祝青黛坐在清洁花牌里,踩着那纹路,看起来刚cH0U完。他也不管。站她对面,皮衣的领还开着,靴底踏过地上的半朽花瓣,带起一点水气。
她也没抬头。手机摆在腿上,萤幕忽亮了一下,他不想看。他只是顺着眼角余光撇了一眼。也没故意看。真的只是一下。就是瞄到了。
四个数字。两个重复。0707。他看见那组密码数字的时候,脑子没转,就只是顺着眼神读进去而已。接着画面那个名字出现了:缎绣笙。又记住了。
他撇过头,不看了。有点想笑。丹麟以为自己不会管太多。他从来不多问客人的事。手伸太长会断,心放太近会烂。结果现在,一个表情一个表情地发作。觉得好可Ai。
「你那天……传语音是g嘛?」
「我忘了。」假装忘了。
「你真……忘了?」
「g嘛?你想我记得?上次哭的丑还拉着我很难不记得。」
「你……你很过分。」语尾往下掉,委屈。
丹麟喉咙动了一下,不是没预料她会不开心,只是没想到她咬着下唇的样子那麽——
一步b近,半蹲下来,掌心撑在她坐着的那张椅边缘,他的脸离她只有两指距离。像在等她彻底崩溃,好让他有理由把这局收场。
「你问这麽多,是想听我说我记得,还是想让我再记住一次你哭的样子?」
「你快忘掉……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是指什麽?不是故意装可怜,不是故意哭成那样,不是故意在凌晨两点找挂在他身上说带她走。还是。不是故意让他,把她记进去了。
「你最好现在说清楚,到底哪一部分不是故意的?」
祝青黛不知是怕,还是气自己怕。唇还在咬。他伸手,食指压住她下唇,强迫她放开。动作很轻,可眼里根本没有一丝要善待她的意思。
「你既然不想让我记,就别一副快哭的样子。这种表情我最他妈记得住。」他转身,背影高大、决绝,补句:「还有,下次拿货最好正常点,不然我又以为你在求我g你。」
丹麟没送她回去,靴尖踩着烟蒂,刚熄,还带着点火气。气记得太多,才不敢说出口。回到家第一件事就先打开手机。坐在椅子上,喝着不冰的可乐,开始查。在键盘上输入那三个字,缎绣笙。他原本,没打算多问。
网页载很慢。点进去时,手机先传来一段背景音乐。萧声、足尖落地的声音,很轻。画面里是祝青黛。不是那个会蹲在巷口吞药、发烧发抖的祝青黛。是另一个。站在光里,裙摆浮着。举手、旋转。画质不高,舞台灯光过曝。
她就在那儿。她跳的是《仙nV》的改编双人舞。饰演JiNg灵。白的。粉的。丹麟以前没看过芭蕾。也跟想像中的芭蕾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芭蕾就是那种,短裙子、亮的、节目里跳个两下就下台的。那种给小孩戴蝴蝶结的,裙摆一转就会闪起。
他看得很安静。看祝青黛从雾气中走出来,她穿着淡粉纱裙、发髻高盘、足尖点地,举手投足都是浪漫芭蕾的样子,轻盈得踩在舞台上,充满节制与分寸感。
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突然不知道要用什麽词形容她。
即使那时她的眼底还没有现在的Y影,嘴角也没有现在那种紧张的微抖。她举起手时颤动的手背、单脚旋转时贴住小腿的脚掌,还有回眸时微蹙的眉,全都跟她现在吞药时压住喉咙的动作,一模一样。
丹麟一口气看完了七支影片。忘了时间,忘了他点燃的菸早就烧到滤嘴,烫了指尖也没反应。
他记得了祝青黛总是跳浪漫派。她总跳浪漫派。《吉赛儿》、《仙nV》、《梦境》。Ai啊,Si啊,离开啊。他觉得这些都不适合她。她跳得不像她。但也只有跳舞时,才不像她。
他从影片连到舞团的旧官网,从官网翻出她的名字,沿着几篇舞评找到她出道时的介绍,照片里的她抱着花,站在练功教室,背景是厚重的窗帘与老木地板。
不知道为什麽,就是长按,储存。
他把所有能找到的照片、影片、旧文、报导全都存下来,把她的照片偷偷全存下来。分类。备份。放在加密相簿。把跳舞的影片也储存,甚至特别挑了她最後一次登台的那支《吉赛儿》,剪成只剩她独舞的部分。
後来看到她双人舞的一支。男舞伴身高,手搭她腰。他点进去看了一眼,隔了十秒就关了,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下意识的啧了声,就关掉影片,点了支菸,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然後他没再点开任何一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