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景禾交往後,我在蓬莱阁的事业蒸蒸日上,惹得其他艺旦眼红。多数都是接待景禾的商业夥伴时才被指名,我也才发现他不只对吴服店的工作很有兴趣,而且很有才华。他了解自己的客人想要什麽、喜欢什麽,在宴客前一周就会先告知我当天要表演的曲子、乐器,让我能够先准备。
他的客人来自四海八方,台湾的茶叶钜富、日本的政商名人、中国的转舶商人、欧美的外交领事,有的喜欢国乐、有的喜欢日本歌舞伎、有的喜欢西洋乐,也有人喜欢台语流行音乐。
我曾问过景禾会不会像我质问过沈炯的那样,只把我当作是一个可以在酒席间炫耀的音乐宝盒,不过他却一派认真回答我:「想把美丽的声音、好看的美人献给别人看是很自然的吧?但最重要的是,把你的时间都占走,才能避免没水准的客人对你出手。」
想想也是,简直可以说是蓬莱阁头牌的さくら怎麽不会让人想一尝芳泽?我也知道艺旦在客人酒酣耳热时偶尔会被要求提供X服务,如此想来我至今都没有遇到这种事,大概有赖他在後面守护。
感受到他对我的呵护,我更卖力地练习、希望能让他在客人朋友间有颜面。
而不是工作时间的我,几乎都和景禾腻在一起,除了上山下海外,偶尔他会指名我到樱部屋里,请我唱几首现代歌。英文的、台语的、日语的我都唱过,这种时候特别感谢自己喜欢的歌刚好这三个语言都有,另外我也常常唱中文歌──他们鲜少听到北京话,这让景禾特别有兴趣。
我一边打理床铺,一边绞尽脑汁还有什麽没唱给翟景禾听过的歌。「要是这里也有手机就可以随时拿出来听了……」半年以上没有听到那些歌,旋律歌词都忘了大半。
「阿香,你还没睡吗?」刚上楼的刘秋夜问,我看向她:「你回来了。今天怎麽那麽晚?」
她有些腼腆,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我听沈炯说,他说你现在叫做『蒋樱珞』?」
「你和沈炯出去啊?去珈琲店约会?」
被说中後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下一秒理直气壮道:「就、就算你和翟さん在一起,我和他也还是好朋友,出去也不会怎麽样吧?」
「我没说不可以啊!我觉得你多和他出去很好。」我招招手,要她坐下来,娓娓道来:「虽然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麽,但现在的我确实是一个叫做『蒋樱珞』的人,寄居在『李樱香』身T里。」因为知道秋夜很照顾李樱香,我相信她有权知道事实:「李樱香她……在那次意外後,已经Si了。」
秋夜露出悲伤的笑容:「这样啊……她辛苦一辈子终於结束了。你也是,老是要你表现得和阿香一样,你也很为难吧?」
我摇摇头,「但是有你照顾我,我也很感谢你。」我握住她的双手,道:「虽然我喜欢景禾,可是你和沈炯也很照顾我,我是真的很希望你们两个人幸福地在一起。」
「可是他一定不会喜欢我……」她低着头,毫无自信。
「怎麽会呢?你陪在他身边,他一定感觉得到!」
秋夜似乎有些动摇,不过还是犹豫:「可是这样……传出去不好听啦。」
我坚定道:「大家不是说『社交要公开』?你就勇敢去追他,不要怕!」
在我的鼓励之下,她由衷笑出来:「我知道了,我会加油。」
这天,是我第二次进到翟氏吴服店。上一次来访,是景禾帮我量尺寸,他拿几块布在我身前b划,最後才把我送回家,允诺我下次再去就是衣服制成的时候。
景禾拉着我进到他房内,他的房间兼容日式、中式、欧式风格,但他不愧是很有品味的人,三个搭配在一起却不会很冲突。我听他说过,他父亲是台湾人,母亲是日本人,祖父是唐山人,外祖父是荷兰人,他打小听过很多国外逸闻、看过很多外地商品,自然向往着环游世界。只是至今为止除了台湾外,只去过日本。
「樱,试试看这套和服。」把衣服放到我手上後,他走到房外给我换衣的空间。我慢条斯理地换上,因为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这套的材质相对更厚、更柔软,穿在身上很舒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只要挺直身T、化上妆容,就成为小时候去日本看到的歌舞伎演员了。
我小步走到门边,稍微拉开一条缝,有些娇羞道:「景禾,我换好了。」
「容我冒犯了。」景禾打开门走进来,端详着我,直到我羞得低下头时,他忍俊不禁:「你好美,果然这套更适合你。」
他把全身镜立在我身前,和李樱香的那套和服相同以水蓝sE为底,然而不是常见的可Ai碎花样式,彷佛种下整株绯寒樱、大方地横过全身,枝桠上的樱花YAn丽地绽放,用金sE绣线绣出花蕊,华丽且迷人。米白sE的带袋上有一红一蓝的蝴蝶翩翩起舞,好似在花丛间嬉戏。
轻轻地,景禾挑起我的下颔,我看着他凑近,阖上双眼和他相吻。不知不觉中,肌肤感觉到一点凉意,粉sE带缔不知何时被解开,带袋落在地上,衣襟早被拉开。听说男X送nVX衣服,是为了替nV方脱下……心里还有点紧张,然而大脑却先被吻得一片浑沌。
「景禾少爷,夫人有找。」年轻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强迫我们两人恢复理智。景禾看起来有点不甘心,还是朝我撑起一抹笑:「你先收拾吧,晚点我送你回去。」
我目送他离开,开始换回穿过来的纯白洋装、外面再套上保暖用的呢绒风衣,戴上报童帽。我看向门等景禾回来,就在此时门被打开了。我站起来,本以为是景禾,不料却对上一名身穿西装、五官长得和景禾极像却蹙眉的男人。
半晌,他开口:「你就是李樱香?请你跟我来一趟。」
我愣愣点头,跟在他身後穿越长廊,进到一间房间。我这才後知後觉发现这个人大概是景禾的父亲,也就是翟氏吴服店的当家。
「我调查过你了,蓬莱阁的さくらさん。」他从玻璃窗眺望一楼光景,「向你自我介绍,敝姓翟,翟氏吴服店的头家。」
我唯唯诺诺道一声:「翟先生,不好意思到府上叨扰。」
「如果是景禾的朋友,来寒舍自然是欢迎,」他回头看向我,话锋一转:「但如果是和他有不正常男nV关系的人,请恕我不欢迎。」
我张口试图解释:「并不是『不正常男nV关系』,我和他是真心情意──」
「和他有正常男nV关系的人只有林府林小姐,明年春天林小姐就会成为我的过门nV婿。」翟先生锐利的眼神看向我:「我并不希望你介入景禾的生活。你说吧,需要多少钱?我送到蓬莱阁便是。」
我哑口无言,没想到在电视剧上常见的场景居然有一天发生在我身上。
见我没有回答,他冷笑一声,威胁:「只要我想,让蓬莱阁倒闭也不成问题。一切端看你了,李小姐。」
「翟先生,请您听我说──」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打开。我和翟先生齐唰唰看向怒气冲冲进来的景禾。
我拿着手帕,替景禾擦拭脸上的伤口,见他因为疼痛而闭眼蹙眉,隐忍着不出声的模样,我很是心疼。
刚才他闯进他父亲的书房後,就把我护在身後,和他父亲大吵一架。翟先生越来越生气,先是拿桌上的笔山往景禾脸上一砸,接着因为气不过要下人拿藤条过来,当鞭子往我们的方向招呼的时候,他转身把我护在怀里,替我承受。
他明明就很痛,却还是cH0U着气在我耳边一声又一声说「没事的」,那温柔使我红了眼眶。
最後停下这场家庭悲剧是在日本军官带着nV眷来拜访翟先生而告一段落。见翟先生匆匆离去,景禾赶紧拉着我从他家後门出去,坐车远离义重町。我没问他要去哪里,我连要怎麽安慰他都不知道,只能担心地看着他C作方向盘,最後在东北角停下。冬天的海风冷得刺骨,我哆嗦着下车走到他身边,本想把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身上,却反被他用风衣温暖着。
我一边替他擦药,气得眼前氤氲一片。如果是在21世纪,谁还会在乎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凭什麽要景禾承受这些?
景禾睁眼看着我,柔声道:「抱歉,让你看到这种事。」
我忍不住低吼:「该道歉的人不是你吧?明明我们这样就没错,为什麽你要被打成这样啊……」白sE的衬衫还因为里面被打出血而染上浅红sE。
「好了,别哭。」他替我擦掉眼泪,谁知道眼泪越流越多。「我b较喜欢你笑着,笑一个给我看看?」
我扯动嘴角,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的表情多难看。
景禾握住我的手,「我啊……很想离开台湾,我想带着你去世界走走。你有去过什麽地方吗?」
我x1x1鼻子,细数:「东京、冲绳、l敦、纽约……」
「你去过好多地方!」听我这麽说,他也惊呆了:「你们那个世界的船b现在还快吗?」
我摇头,抬头看向飞过的大雁,说:「在我们那个时候,有一种叫做『飞机』的工具,可以载一百多人像雁子一样在天上飞。从台湾到东京,只要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飞机』啊……」他循着我的视线,看向雾蒙蒙的天空,自嘲:「如果我也能像雁子一样在天上翱翔,该有多好。」
我握住他的手,有些低落:「为了你好……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要见面b较好?」
听到我的问题,景禾马上捧住我的脸,灰蓝sE的眼睛盈满悲伤:「你想离开我吗?」
「当然不想啊,」我哽咽道:「但我更不想看你受伤。」
他把我抱入怀里,「没有什麽b离开你更让我难以活下去。没事的,总是会有办法的。」
我伸出手回拥,什麽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