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
我迷迷糊糊的趴在小几上,感觉自己像一只煮熟的螃蟹。
“……我想喝水……”
薛昭拉住我胳膊,强把我拖起来,“好好,你坐好,我给你倒。”
我点点头,浑身发软又无处可倚靠,还没等他把水递过来,就又滑下去跪坐在了绒毯上。
放茶水的乌木小几冰冰凉凉,把脸放上去,说不出的舒服,我睁开眼向他笑笑,“你别拉我了,这么坐着,舒服。”
薛昭的眉毛拧成了一团,“我送你回去吧,今夜我在这守着,你现在高热不退,什么也做不了啊。”
脸下那一块渐渐被捂热,我往旁边挪了挪,“不行,明日初六,就要复印开朝了,若是再不查出个眉目,案子呈上去,朋欢可就真凶多吉少了……”
薛昭悬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探过来贴上了我的额头,我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热又软,便糊里糊涂的傻笑起来。
“还笑?当心真烧成个傻子了。”薛昭无奈的敲了下我的脑门儿,“小傻子!”
我哼了声,咬着指甲又换了个地儿,转头冰另半张脸。
薛昭便从身后凑上来看我,揶揄道:“小傻子,赶紧睡吧,睡着了,我送你回家啊。”
“我不回家,”我顿了顿,继续念经似的,“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知道了知道了!”薛昭一把捂住我嘴,将车帘掀起条缝向外瞅了瞅,“小点声,当心打草惊蛇了……”
我鼓了鼓腮,他潮热的掌心严丝合缝的贴在我脸上,一时竟分不清,是他掌心更热还是我脸颊更烫。
正此时,车外一声轻语:“侯爷!有人出来了!”
只听“呼——”地一下,灯烛熄灭,马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你去瞧瞧,先别惊动他!”
薛昭俯身过来凑到我耳侧,“别说话,”他缓缓将我扶起来坐稳,“你留在这别乱动,我去看……”
“不行!”我急忙打断他,黑暗中胡乱一抓。
薛昭立时反握住我,温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带我一起去吧!”我抽出手,顺藤而上,揪紧他的袖子,“我不担心,就是黑……黑咕隆咚的,我在这儿也挺无趣……”
薛昭语带笑意:“不用,何迟已先行一步,我只是去瞧瞧而已,别担心,你就在这喝着茶等等我,可好?”
我噌一下跪直身子:“不好!你带我去吧!多个人,多一份力,我肯定能帮上忙!”
“你呀,”薛昭摸黑,竟精准的找到了我的脑袋,温柔的拍了拍,“你还发着热呢,听话,别担心,我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不会有……”
“你闭嘴——”我猛然出手。
但是,好像没捂对地方……
摸这细长细长的,还能动……
我咧了咧嘴,实在笑不出来。
“你想掐死我?”薛昭沉声道。
掌心的凸起随着他的话音上下滑动,微微几下,震出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个……我……”
此时收手,好像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我又往上摸了摸,找到他的下巴,比了比位置,然后把手放了上去。
薛昭:“……”
触手之处,湿湿热热,温温软软。
不过。
此时上手,好像又,多多少少有些多余……
我清了清嗓子:“那个,我真没担心……我,我就是有点儿害怕……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吧……求你了……”
薛昭:“……”
“呵呵,”我把手从他唇上摘下来,顺手往他身上抹了一把,“我有一点点怕黑……一点点……”
薛昭哼了声,不悦道:“我都不嫌你没净手,你竟还往我身上擦……你有良心吗!”
我瑟瑟后撤,灼热的呼吸便一点点追过来,直到我的后背抵上坐箱沿儿。
“你有吗?”薛昭在我耳边问。
我一动不敢动:“有……有什么?”
他不吭声,又迫近了几分。
我忙伸手撑住他胸膛:“良心?呵呵……当然有啦!我,我没有什么心也不能没有良心啊!我记着你的大恩呢!记着呢……一定报答!”
“是么,”他轻笑道,“怎么报答?说来我听听……”
周身围绕的都是硬朗的男子气息,我窘得没边儿了,当即心一横:“我觉得,你还是去吧!快去!何迟等着你呢!”边说边用手推他。
谁知,这人稳如泰山,不仅没被我推动,还用自己的脑门儿撞了下我的:“不去了!我等着你报答我呢,你想怎么报答?择日不如撞日!快!报吧!”
“我不知道!”我继续躲,“今天日子不好,还是改日再报吧!”
“别啊!今天诸事皆宜!真的,我早晨出门看黄历了!”
“不行不行……”
“诶呀!可以报可以报!”
“真的不行……”
“真的可以报!”
“真的真的不行!”
“你报一下试试嘛!”
“夫人?”何迟在车外小声试探,“要不,您就抱一下吧……”
“……”“……”
我摸黑找到火折子,点了灯烛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薛昭一眼。
薛昭摸了摸鼻子,“抓到人了?”
何迟在车外恭敬道:“是,您吩咐先别惊动他,我便一直等着的,后来见他烧完纸准备回去了,您还没来,只得先塞了嘴抓过来见您。”
薛昭干咳了两声,“本侯方才有要事在身,走不开,抓来也行,也行……”
我又瞪了他一眼,“在哪审?”
薛昭抿唇一笑:“本来带回去审最好,可现下已宵禁了,就将就将就在这儿审了吧,你说呢?”
我实在忍不住不瞪他,一把撩起帘子,只见车旁,何迟正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那个瘦弱的小厮,而那小厮被堵了嘴正发着抖胡乱扑腾。
啧啧啧,我看了眼一脸正气的何迟,又偏头看了眼同样一脸端庄的薛昭,真是越看越不像好人。
“我有话要问你,”我邪邪地眯了眯眼,“你若好好答话,我必保你毫发无伤,要不然,少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了,你明白吗?”
小厮依旧抖啊抖,抖啊抖。
何迟照着他后脑勺狠拍了一掌,拍的我心都抖了三抖:“夫人问你话,听明白了吗?”
那小厮这次反应过来了,连忙小子啄米般使劲点头。
“你为什么在巷子里烧纸钱?是烧给谁的?我要听真话。”
何迟拽出他塞嘴的布片,搡了他一把,那小厮忙道:“老爷夫人让烧的,烧给……烧给……”
他不肯往下说了。
薛昭含笑道:“老爷夫人不让说?”
那小厮迟疑着点点头。
薛昭又道:“你怕他们知道了,你要挨打?”
小厮又点点头。
“那你是觉得,我们不会跟你动手?”薛昭舔了舔后槽牙,目光深邃,“还是先顾眼前吧!”
何迟很有眼色,立刻就亮了刀,凉凉的贴上了那小厮的侧颈。
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立时吓的腿都软了,忙求饶道:“我说我说!别杀我!是烧给,烧给王康王将军的!”
我与薛昭对视一眼,都是振奋起来,“好好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小厮浑身一抖,忙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全招了。
原来那日,朋欢与王康打斗,吸引了正在后院玩的高家小少爷,小孩子好奇心盛,又不敢出门来瞧,只得爬上了后门里的那棵高大的银杉。
一出“戏”唱罢,还没等他从树上爬下来,下面就又传来话语声,鲜血飞溅的场面便让年仅十岁的高家小少爷不错眼的全瞧见了,又是慌、又是怕,语无伦次的说与了父母知道。
而这小厮,正是高家少爷身边服侍的,事发之时,也正在后院。
“你当时也在后院里?”我激动道,“那你可瞧见了?凶手长什么样子!”
小厮连连磕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小的真没瞧见,小少爷人在树上,小的哪敢看别处啊……”
“这……这也不像谎话,”我泄气地看向薛昭,“他没瞧见!”
薛昭扬眉:“他没瞧见,可有人瞧见了啊,还是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
“对啊!”我一拍脑门儿,“高家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