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逢yAn春三月,满院芳翠,晴日晒花、春燕衔枝。
衔枝居在院中湖心旁,尚未到荷花时节,满湖荷叶,映着水碧烟明,令这处本就清幽的书屋更是遗世。
清枝看着清幽小筑,反倒望而却步,不敢上前。
容成冶深x1了口气,压下心中几乎要将自己吞吃入腹的嫉恨,端起温声:“枝枝,怎么了?”
少nV怔然回头,旋即苦笑一声摇摇头:“无事。”却没有朝着衔枝居而去,脚步一转看向湖中碧sE连天的荷叶。
忽得,她怔然想起了什么,轻声念道: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容成冶上前一步,挡在她眼前,正sE一字一句铿然接道:“闻君有它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清风吹袭,卷起一阵海棠花瓣,在二人之中打了个卷。
“枝枝,为什么要念这首辞?”他问道,眼中是明知故问的苦涩。
清枝回过神,无从答复,只好含糊道:“只是偶然想起来。”
“真的?”容成冶却没有丝毫相信的意思,“为何会想起这首?还是在衔枝居前。”
“阿冶?”她皱眉。
“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放下,但今日我才知道,你是不愿、不肯!”容成冶悲涩道,“五年了,你连衔枝居的门都不敢进去。”
被戳破心事,清枝怫然:“你今日是为了这个?你试探我?”
“不,我只是求一个答案而已。”容成冶自嘲一笑。
“当年何府遭难,并非我袖手旁观,而是我被父皇疑心,大皇子趁机参奏要我前去治理汉河水患,我迫不得已只能动身。”
“等我回来后,只从他人口中得知何府灭门,你也不知去向了。”
“你可知,这五年我是如何过的?”心头压抑下过于澎湃的心绪,以致嗓音都有些嘶哑。
他看着她,一眨不眨,眼底泛出哀戚水sE。
“枝枝,我从未、从未那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一直在想,那时我要在你身边就好了,我要是守在京都就好了,最起码我能救下你,最起码你不必孤身沦落仙门。”
“最起码,你还有我!”
他声线微微颤抖,连带着触碰她的指尖也在轻颤:“每每午夜梦回,我无不后悔。”
“若非京城的临邛道人说你安然无恙,我也撑不到今日。”
清枝彻底哑声,她看着少时好友通红的眼眶,心底一酸。
“他说,你我尚有重逢时。”容成冶看着她,“我便等,等了五年。”
“我以为,重逢后便是苦尽甘来,可枝枝,为何——为何这两次见面,你总将我往外推呢?”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你拜入的九日派被灭门了,你只字未提;重新入了苍剑宗,也不曾提过;连带着那日堕蛇亦是含糊其辞。”
“我以为,只是你我分别太久。”他露出一个苦笑,这笑本不该出现在志得意满的东g0ng太子脸上。
“我想,日后会好的,只要我守在你身后,始终寸步不移,你会看见我的。”
“可今日再见,发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心中仍旧记挂何白渊,即便他Si了五年,你仍旧念念不忘,甚至不敢踏入他的故居一步。”
他指着身后的衔枝居,自嘲一笑:“五年苦等,甚至b不过早逝之人,枝枝,你叫我如何甘心?”
“你将自己困在那场火中,不许我接近,独守着何白渊的影子。”
容成冶看着她,那双桃花眼中不见任何亮光,只剩满满晦暗不甘。
无人再开口,满庭只有风卷海棠,萦萦绕绕,再看不见其他动静。
半晌无言,最终,是少nV涩声开口。
“抱歉,阿冶。”她蹙起眉,压下自心底蔓延上来的酸楚。
“我从没怨过当年之事,反而庆幸,”她抬头正视着他,眼神清亮,“那场灭门之灾没有牵连到你。”
“我倒情愿牵连上我。”容成冶低低苦笑。
“不许胡说。”清枝斥道。
她还要再开口,却被青年一把拥入怀中。
不似其他或冰冷或Y寒或炽热的怀抱,容成冶的怀中是恰好的暖意,带着龙涎香的宽厚x膛,将她安安稳稳的笼罩住。
清枝觉察到脖颈上滚烫的泪珠,霎时说不出话来。
容成冶,在为她落泪。
自少时至现在,她只见他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初遇,第二次就是现在。
少nV悬在空中的指尖有些颤抖。
她这才恍然,何白渊的Si与她而言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但她的消失对容成冶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梦魇呢?
深陷过往的,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僵持半晌,清枝将手贴向他的后心,拥了回去,安抚道:“阿冶。”
青年更紧的抱住她,英挺面容全都埋进少nV的颈窝,泪光将少nV衣襟染的透明。
“枝枝。”他闷声道,恳求着,“来东g0ng吧,如今我能护着你了。”
清枝刚要开口拒绝,就被他牵起右手,随即被他双掌温暖的裹挟住:“五年前,不仅仅是你的劫难,与我而言亦是如此。”
“现在,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他捧着她的手,双眸真诚的仿佛闪烁星辰,清澈到一眼就能看见里头的倾慕与怜惜,一字一句珍重无b:
“我发誓,我将用X命去护佑你。”
被那双桃花眼中过于璀璨炽烈的情谊镇住,清枝愣了会儿才要cH0U回手,她踌躇着摇头,“阿冶,我身上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何况你如今是东g0ng,别动不动就说生Si之事。”
容成冶落寞垂首。
他极会虚与委蛇,甚至和她的初遇也是JiNg心算计得来的。
自小到大,他谋划了无数事件,但今日所言,字字真心。
五年前少nV消失后,他才知道何谓“天倾地坏”。
但他不否认,当得知何府除了少nV满门俱灭后,他是有一GU隐秘庆幸的——因为何白渊Si了。
自小就独占着少nV目光心神的那个人,终于Si了。
两年间,他将那日参奏水患的数位臣子革职处置,将大皇子囚禁,将皇后鸩杀,报复了一切能报复的人。
然后守着旧地,苦等临邛道人所说的“再见之日”。
直到那日金玉楼中,短短的三个字,他难以诉说当时心绪,只知当时驻足良久,久到身旁的天师都忍不住疑惑。
他蓦然回头,看着那扇早已合上的门扉,方觉世间万物在那个瞬间才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