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後,办公室大多数人早已离开,整栋大楼只剩下打扫阿姨扫把拖过地板的声音与警卫收音机里微弱的乡台歌声。
空荡的二楼资料室内,唯一还亮着的那盏萤光灯闪烁不定,像是犹豫着是否要揭露某个真相。
灯光照着坐在电脑前的徐宛洁。
她身旁堆着几杯喝了一半的冷掉咖啡与两包泡过水的饼乾,无声诉说她已在这里坐了多久。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躁和旧资料夹的霉味,彷佛每一个像素都在咬着她的神经。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神情专注、眉头紧锁,进入了内部系统最深层的旧资料库区──一个只有极少数中高阶主管还知道的备份路径。
这是达娃悄悄写在她小笔记本角落的手写资讯,如今成了她进入“核心禁地”的密钥。
达娃是品质部里唯一敢质疑“表单指令”来源的人,曾在月会上公开质问魏坤明为何某些批号总在异常品监定前一刻转为“合格出货”,也因此屡次被贴上“不合作”的标签,最後被调往边缘的技术支援组。
外人看来是调职,其实是流放。
魏坤明,掌握权力的课长,更像是公司系统黑箱的守门人。
他不容挑战,也不容怀疑。
他的语气总是冰冷而绝对,就像那句让达娃至今难以遗忘的话——「你要是想在这里待得久,就少问为什麽,多做一点不写进报告的事。」这句话後来几乎成为部门内部的潜规则密语,被多数人照单全收,没人敢再提问,除了她和徐宛洁。
这些资料理论上应已被封存甚至删除,却因系统转移过程中格式不完全,仍残留在一个名为〔Legacy_Backup〕的资料夹里,像一批没被清乾净的旧导管,一直藏在清洁记录外的某个cH0U屉。
萤幕缓慢地读取,一页又一页过往报废批次的审核纪录逐渐展开,旧版系统的介面像是被时间尘封的墓志铭,每一个档名都像一行墓碑。
她对照着自己过去几周手抄笔记里的关键批号,一个个b对着,屏气凝神,彷佛自己正踩在某条不应出现的时间轴上。
直到其中一笔异常转批纪录跳入眼帘——那是一份来自2019年的内部转批文件,原始资料被标示为报废,但却显示後续被“特批”出货。
最让她震惊的是,该笔资料最後签核人,不是别人,正是已被调职的前品保课长——陈美Y的前任。
但她b任何人都清楚,那人的每一个签名,背後都有个影子牵线:陈美Y自己。她当年不是帮凶,而是编剧。
陈美Y总是能用一套JiNg准话术让真相被掩埋……
「这是流程上的误会」
「我们按制度走」
「文件符合程序」——她就像一位完美的谎言建筑师,将瑕疵铺陈为正常现象。
同事们私下叫她“稽核之狐”,意指她永远在稽核前一刻出现,优雅地扫过每一个漏洞,接着用无懈可击的字句将其封口。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也许是因为她拥有魏坤明的“全权授信”,也可能是她手中,握有更多人的把柄。
就在她按下检视详细时,画面右下角跳出一个压缩档案:〔备份-RECALL_2019〕这是个全名被截断的档案,但光是那个“RECALL”字根,就足以让她脊背一寒。
她手一抖,立刻将其备份至随身碟,cHa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心跳声彷佛与键盘敲击同步,她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发现,这是一颗资讯炸弹,一旦引爆,不只是会牵连到陈美Y,更有可能动摇整个旭脉的制度根基——以及背後那个名叫魏坤明的课长,那个总能用一句“这不需要你C心”打发异议的男人。
就在她准备关机时,达娃的讯息弹出视窗:别直接报告。有人会先动手脚。明天早上八点,顶楼水塔间见。我会带你看另一份记录——我藏在管线後的保温层里。达娃的字句一如她本人,JiNg准、冷静,却带着某种从业多年的直觉。
空气冷冽,风穿过水塔间缝隙发出低鸣声,顶楼地板因昨夜露水略显Sh滑。
徐宛洁踩着沉重步伐,一步步走向顶楼边缘那扇铝门,内心像是被提在悬崖边。
门被推开时,达娃已等在那,身穿公司制服外罩一件旧风衣,眼神冷峻而警觉。
她手里握着一个老旧的热水瓶,里头装的不是水,而是一个密封资料夹——用防火层包住、再用旧胶带封口的厚实封套。
她一言不发地将资料交给徐宛洁。
「这是2017到2020的记录。我从维修管线时的冷气排管後侧偷偷放进去的,公司那时没全面换风管,只有我知道那格还能打开。」
徐宛洁一页页翻看,里头是逐年手抄与影印的文件——手写注记、系统截图、还有一张张签名影本。
每一页上都能见到熟悉的字样:[ZR32]、[转批]、[帐务转移]、[魏覆核]、[CB-pass]。
「这些根本不该存在……他们怎麽能……」她咬紧牙关。
达娃只是淡淡地回:「我们只是太晚醒来。他们早就把公司当成他们的工厂,外包1UN1I给权力,再叫制度来洗白。」
两人对望了一眼,沉默如海啸前的低cHa0。
「这批资料——我们现在送到稽核室或税审会,来得及吗?」徐宛洁问。
「来不及,他们一定会先一步动手。」达娃眼神毫无动摇,「但我们可以做一件事——我们公开它。」
与此同时,陈美Y在家。
她坐在客厅沙发,室内只开着一盏h光灯,电视关着,萤幕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她不再是那个看似JiNg明、冷静的课长,而像是一位守着秘密的残兵败将。
桌上放着一本泛h的记事本,封面角落被磨得发白。
那是她当年还是资深工程师时,用来记录每日交接与技术备忘的笔记本。
她一页页翻着,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笔墨痕都像是封印咒语,记录着当时为了配合流程所做的种种妥协与遮掩。
每翻一页,她的表情就更深沉一分,彷佛每段字句都像旧伤口的撕裂声。
翻到其中一段,字迹微微潦草,但仍清晰可辨:ZR32专案内部转批流程,需避开公开报表流程,由旧系统帐务完成。魏指示,不留痕。
她苦笑了一声,喃喃道:「当年留下来的,不是证据,是保命符啊……」
那不是笔记,那是当时所有基层工程师在制度与现实夹缝中自保的指南,是“有事时你怎麽活下来”的备用脚本。
是她为自己,也为那些当年选择闭眼的人留下的退路。
突然,手机震动打断她的沉思。
她低头一看,萤幕上跳出一行简讯:徐小姐:我们能聊聊吗?她眼神一沉,指尖停在回覆键上良久,思绪转了一整圈,才慢慢打字回覆:我知道你找到什麽了。明天下午茶水间,别带手机。
她望向天花板,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写进报告、有些话不能用Line讲,有些记忆更不能存在云端——只能在人与人之间的空气中小声交换,在监视不到的地方呼x1与消化。
明天过後,一切可能就回不去了。
但她没得选。因为她知道:有人,已经开始调动IT部门的存取纪录,准备抹去一切。而她,得b那双手快一步。
下午茶时间,办公室空气混着咖啡与微波食品味,员工们零星聚在茶水间闲聊。
陈美Y早早等在那,穿着一身毫无破绽的正式服,笑容恰到好处地挂在脸上,双手优雅地托着一杯绿茶。
徐宛洁走进来,没有说话,眼神与她交会的瞬间,空气立刻变得浓稠。
陈美Y微笑先开口,语气亲切却JiNg准:「徐小姐,你找到的东西,我知道你一定很惊讶。但那是旧案,当年C作上有模糊地带,我们都……只能在现实里求生。」
「求生?」徐宛洁冷笑,「你们那叫收割,叫牺牲别人的标准换自己一条生路。」
陈美Y仍保持温和,但眼底的警觉闪过一丝锐利,「小徐,这不是你能扛的局。我建议你保护自己。你也知道,魏课长已经知道你在查……」
「所以你现在来,是威胁,还是收买?」徐宛洁反问。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热水机“咕嘟”声像是窃听者的心跳。
陈美Y低声道:「我是来给你一条路。把资料交给我,我可以让你进升级名单,专案接手…你有才华,不该被这种事耽误。」
徐宛洁没有回话,只将USB放进口袋。
「你知道你赢不了魏课长,他动得了财务、IT、甚至人资。他要让谁从系统上消失,谁就真的会从这间公司走失。」
「但我们不只是在公司里说话了。」徐宛洁轻声说。
凌晨,匿名帐号在数个科技业内部论坛与whistleblower社群平台上同时上传一批资料档案与转批C作影本,档名为〔XM_Case_Recall_ZR32〕。
爆料内容包含:
?伪造品保签核纪录
?关键批号异常流向
?旧系统帐务绕过法规处理方式
?多笔由魏坤明直接批准、却未经主管会签的特批纪录
?以及——来自陈美Y笔记中的「避报表指令截图」
一小时内,旭脉的内部网路开始出现封锁异常。
IT部门在凌晨4点紧急关闭备份伺服器存取权限,尝试清除历史登入纪录。但来不及。
新闻在早晨7点登上《财讯周报》、《工程人论坛》、《揭密工控》,并标注:[来自旭脉内部的录音与文件,揭开产线安全数据C作黑幕。]
魏坤明站在窗前,眼神冷漠地看着手机上刷过的新闻推播。
他转身,对站在门边的秘书说:「请通知人资,启动PR-清洗流程。」
秘书点点头,刚转身准备离开,他补了一句:「还有,找出那两个nV人最後登入的IP,我不在乎用什麽方法,让她们——从公司历史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