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准备好。在你明白生命之重前,不许妄动杀心。」
自从卫无咎赠剑霜悬、影从给阿冷之後,这便是他一直耳提面命的一句话。
阿冷其实一直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问过姑娘,但阮琬只是摇摇头,表示她不便替卫前辈做出解释。
她也直接问过刘夫子,但刘夫子也只是m0了m0胡子,表示卫先生有他自己的深意,然後沉浸在自己对卫无咎的崇拜之情中。
简而言之,似乎要阿冷自己明白。
卫无咎这句叮咛的起因,在於他有一天见到阿冷面无表情的想拿剑去刺Si一只停在树枝上的鸟。
他意识到,虽然他将兵心五问之意解释给阿冷听,使其理念在阿冷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他无法预测这颗种子会成为什麽样,最终又能结出什麽果,但他自认不会教出一个仗势欺人的不肖子弟。
当一个人有了力量,其心理、地位也跟着变高,才会因此做出大欺小的行径。
大欺小是在於人对於强、弱有着明确认知後的前提下,才会做出的行为。
但阿冷不是。
她的行为无恶也无因,没有规则,像只想知道这一剑下去,鸟会不会Si。
她对生命没有敬畏,只有好奇。
生命在她眼中,像是野兽补食的自然规律。
卫无咎从没想到这颗种子长「歪」了。
他意识到这样下去,阿冷不见得会变成嗜杀之人。
倒是有可能会变成视生命如草芥的无心之人。
这种「无心之过」才最是可怕。
所以他三令五申,不准阿冷下杀手。
阿冷不明白,但她知道卫无咎似乎生气了,就是不知道气得是他自己,还是气阿冷。
在阿冷的记忆中,有这麽一段画面。
灶房後头,斜斜的一道石板路下,是宰猪的地方。
早上未亮,屠夫已来。猪被拖出猪栏,绳索勒在脚踝,倒吊着,扑通扑通地挣扎,喉间发出撕裂般的惨叫。
屠刀一闪,血线喷洒。地上的血槽溢满,热气在寒中腾升,像一种无声的哀鸣。
阿冷站在一旁看着。
她没有避开,直直地面对这场血腥。
那一刻,她没有作呕、没有惊惧,甚至没有太多思绪。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花枝问她,怎麽能面不改sE地看着那些血流满地。
她当时只是摇头,说不出理由。
不是心狠,也不是无情。
直到那天,她看着卫无咎在巷子里,轻描淡写地夺走了五个人的生命。
她才明白,屠夫杀猪这件事情,不是单纯的杀戮,是一种规则。
一种自然的运行规律。
一条生命要在这世上活着,就必须夺走另一条生命。像鸟吃虫,鸟又被狼吃,狼又被更凶更大的熊吃。
人要活着也要吃。
她碗里的r0U,就是这样来的。
「弱r0U强食」。这是阿冷对生命的理解。
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用剑刺Si那只鸟会是什麽不对的事情。
但既然卫无咎不允许,那她就听话。
所以当她在街上救下裘青洛时,她没有取那人的命。
她在顾府前挡下要袭击阮琬红轿的那批人,也没有下杀手。
她在盛怒下阻止那些被阮承祯下令要杀Si阮府人的杀手时,也没有反杀。
但阿冷看着幽十二同样轻描淡写地杀人灭口时,她明白了。
生命的脆弱与转瞬即逝,无论多麽强大、多麽不可一世的生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可能瞬间消逝,轻如鸿毛。
一条人命被轻易剥夺,不被重视,不被怜惜。
生命在那样的恶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看着卫无咎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战场上,她痛彻心扉。
她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即使是老师这样强大的存在,生命也终将归於「轻」。
看着老师虚弱的模样,一GU难以言喻的情绪让她x口发堵,她终於明白她在顾府前、在阮府门口看到那摊血迹时所感受的是什麽。
她又为什麽会一直在看到丫环屍T时,马上阻止自己去想那些人是不是花枝三人。
是恐惧。
她怕老师Si、她怕朋友Si、她怕阮府的人都Si了。
Si了,就什麽都没了。
她再也吃不到花枝做的糕点、听不到小蚕的笑声,看不到云雀笑着的酒窝、感受不到四娘的谆谆教诲。
她开始懂了。
生命,有时重如山,有时轻如鸿毛。重与轻,不在於它是否尚存。
她明白了何谓生命之重。
重即为轻。
所以她见到幽十二那种毫不尊重生命的作法,就像见到明了前的自己。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无波,怀中却像燃起一簇静谧的火。
那不是怒,也不是悲,是某种b情绪更深的东西,如同寒夜中悄无声息的燃烧,不照人、不取暖,却能熔铁、炼骨。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卫无咎。那双曾叮咛她莫妄动杀心的眼,如今闭得那麽安静。
手中双剑已不知何时握於掌中。霜悬在右,影从在左,锋锐依旧,寒光无声。
幽十二转过身的瞬间,只见少nV如幽火般站起,黑发束起,利衣紧身,目光沉静如霜,却藏着叫人发颤的杀意。
她踏前一步。
那一步,无声却如骤雷。
她要杀人。
幽十二面具下的眉微蹙。
他感受到那GU气势,不带喊杀,不含怒骂,却像从深井底涌出的冰流,直刺人心。
他没多想。
他不想明白这少nV为何杀意这麽重,也懒得探究她为谁而战。
拖太久了。
他早已不耐。
他只想着清场,然後把阮承祯带走。即便带不走,也要灭口。
无论是这少nV,还是昏迷的老乞丐,或那些还在垂Si挣扎的阮府人,全都不能留下。
一道青影,似风、似电,已朝他斩来。
杀意如cHa0,双剑交映,一剑问霜寒,一剑随影至。
幽十二动了。
那道黑sE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夜sE,无声无息,却迅捷异常,如烟似雾,如影随形。
他没有蓄势,没有招呼,只是一瞬消失,再出现时,已b近至三步之内。
风未至,杀机已临。
阿冷瞳孔一缩,身形瞬间侧斜,双剑交错格挡。
金铁一声微鸣,惊不起风,却b出手中虎口发麻的痛感。
她知道,仅靠眼睛是看不见他的。
就像每次对练时,卫无咎总在她未察觉的瞬间出现在身後,将手抵在她肩头。
脑中浮现的,是一次次与卫无咎对练的场景。
他总是能静如山影,起落无声,却能瞬间夺她气息。
杀意如线,幽十二的身影再次化为一抹残影,从右侧b近,脚下无声无息,如猫踏雪。
阿冷却在此刻沉住气,未再依赖眼去追踪他的动作,而是任由身T交给过往无数次的演练与T感。
她身形一闪,避过直刺,反手一斜挑,虽不中要害,却b得幽十二向後连退两步。
短短片刻,两人已过三招。
但阿冷心中仍不敢松懈。
就在这交锋喘息之间,卫无咎的话又浮上心头。
那时他与她坐在水井旁,月光淡淡,老乞丐一边啃着烤饼一边随口问道:
「冷丫头,假如有三种人,一是从没学过武,只拿着武器的人;二是和你旗鼓相当的对手;三,是绝顶高手。你猜猜老夫会特别注意哪一种人?」
她当时想了想,认真答:「绝顶高手。」
卫无咎听了,却笑得贱嘻嘻的,摇着手指道:
「错。是第一种。」
「这种人啊,最是意外。因为他没套路、没经验、也没怕过,他若真带着杀意靠近你,极有可能会用你从没想过的方式来杀你。可能咬、可能扑、可能抱着你一起掉河里——反正就是没规则、没章法。」
「你的观人法——眼看言行,耳听声息,心测动机。在生Si搏杀间遇到这三种人,最是要注意的,就是第一种。」
记忆里,卫无咎还坐在那口枯井旁,两腿一伸,手里啃着半截冷饼,嘴角沾着芝麻渣都懒得擦。他话音悠悠,却透着一种老狐狸般的狡黠与笃定。
「所以啊,你的观人法最适合对付第二种人。就是和你差不多,甚至强一点的人。」
他抬了抬下巴,眼角皱出一道笑纹。
「至於第三种,绝顶高手嘛……嘿,老夫说句实话,虽然这类人出手一招断生Si,听来可怕,但对老夫这种老江湖来说,反倒是最好预测的。」
阿冷当时睁大眼,有些不解。
卫无咎便笑了:「你想啊,高手要杀人,不会浪费力气,更不会拖泥带水。」
他边说边b划:「心口、喉、脑袋,这些嘛,最稳妥,也最省力。」
「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一种规则——高手杀人不走偏锋,剑出必中,所攻皆为致命。」
「既然知道他剑必指要害,那咱们要怎麽办?」
他自己答道:「很简单,守住要害,避其锋芒,再反手制敌。」
「但——」他忽然收起笑容,眼神微微一沉,「这种时候b拼的,除了手快眼准,还得加上彼此的心思。」
「是心的博弈,赌对了就有机会,赌输就得Si。」
卫无咎咬下一口饼,含糊道:「这个,老夫没法直接教你。」
「只能让你在一次次的对练中,一点一滴去积累、去记、去悟。」
「这些,才是你的本事。」
阿冷当时听得半懂,但如今在这祠堂前,与面具下无情无心的幽十二对峙之际,她忽然全明白了。
幽十二,正是第三种人。
他已出招两次。
一次斩喉,一次取心口。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已然看出他的杀招之路,是有轨迹的。
下一剑,会往哪来?
阿冷眼神冷静,心思微动,双剑在身前一错,身形紧贴地势,整个人如一张弯弓,蓄势待发。
幽十二的脚步如风,又似无形。一步、两步,竟在眨眼间换了方位,已斜侧b近她左肩。
眼看一记直刺袭来,剑锋无声,但气机森寒。
喉部——
他仍旧选择了那条最利落、也最致命的路。
阿冷心底一沉,却无惊惧。她早已在心中推演过这一剑的位置、角度,甚至连他出剑时右脚微微沉的动作都算进了范围。
她突然收身後撤,脚下一点,身形往旁疾旋半圈,避其锋芒的同时,右手的霜悬自下而上挑起,剑锋斜斩,直取对方右腕。
幽十二没想到她反应这般果决,动作非是依反S而是带着清晰意图,当下不得不cH0U剑自救。
铛!
双剑相击,火星溅出。
阿冷左手影从紧随其後,一记平刺,直接刺向对方左肋。
这一剑不重,却奇快无b,彷佛影子甫动,她的剑便已到。
幽十二惊觉自己被她b入被动。
他强行後退,脚下一滑,方才避开致命一击。面具下的眉再次皱起,这回却不只是微感诧异。
那一瞬,他竟隐隐有种错觉:这少nV不是靠天分取巧,更不是赌运气出招。
她是算准了。
她记住了他的杀招路线、动作习惯、出剑节奏,甚至连他第一步时的脚掌角度都预估在内。
不是直观的反击,而是步步为营的预判。
那一套他熟稔的杀招,在这场对峙中,忽然多了空隙。
她从「被动防守」中夺回了主动。
幽十二眯了眯眼,手中剑再次转向,气势转变。
他不再急於取命,而是沉入一种更深层的冷静之中。
就在下一瞬,他原本持於右手的长剑竟如灵蛇般滑入左掌,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楚。那并非虚晃,而是真实的换手。
无声、无预兆,连剑锋方向都未曾改变。
阿冷正依照先前的轨迹计算防守角度,却忽然察觉错了。
剑光一闪,锐锋自她肋腹间穿过,划破衣裳,鲜血乍现。
她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後退。
腹部的剧痛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钩,自皮r0U撕扯而过,让她脑中一时发白。
她心中一惊,尚未来得及整理思绪,幽十二却已再次b近。
他并不给对手喘息的余地。
持剑的左手尚未收回,空出的右手却已如刀般劈来,乾净利落,角度刁钻,不带一丝犹豫。
阿冷强提剑格挡,却因受伤而动作迟缓了半拍。
那一掌如铁铸般重重击在她左臂上。
喀——
一声骨裂声,在两人之间清晰如雷。
剧痛攫住整条手臂,阿冷的左手几乎瞬间失去知觉。
短剑影从脱手而落,锋刃撞地,发出冰冷脆响,彷佛一枚心念跌入了深渊。
她身形半跪,喘息渐重,额角渗出冷汗,血自腰腹缓缓渗出,染Sh了深青sE的衣角。
这是她第一次,在实战中受如此重伤。
她没料到,幽十二竟能左右开弓。
那并非巧技,而是一种对杀伐的极致运用。
这样的人,不只懂得用剑,还能以身为兵,无所不用其极。
但她没有退。
即使疼痛如火灼,她依然抬眼,望向那仿佛无动於衷的杀手。
她还有一把剑。
霜悬仍在她右手之中。
幽十二的眼神骤然一凝。
那是一种纯粹的杀意,不带感情、不带迟疑,只是一种冰冷的决断:结束。
他不再试探,也不再藏招。
长剑一震,剑尖如线,直取阿冷喉前。
那一剑快得几乎无影,气机如针,直刺要命之处。
阿冷心中一紧,却无法判断该挡还是该闪。她的左臂已废,右手虽仍握剑,但举起时痛楚如裂。思绪在那一瞬几乎停滞——
忽然,一声低喝自远而至,如暮鼓晨钟震醒耳膜:
「休伤我徒儿——!」
伴随着声音,一道破空声呼啸而来。
一块石头夹带着惊人气势飞袭而至,直指幽十二侧首。
幽十二眉头微蹙,略带不耐地转身,手中剑一挑。
当啷!
剑锋击中石头,清脆一响,火星乍现,碎石崩飞。
还未落地,一道灰影如风中鬼魅般袭至,落於阿冷前方。
是卫无咎。
他动作虽慢於往日,脚步却稳如磐石,身形瘦削如枯枝,却拦下了那致命一剑。
风过之处,衣袂飘飘,他x前的破布染着斑斑血迹,脸sE灰白,但那双眼仍冷光如炬。
幽十二站定,面具下的神情一晃。
他有些不耐。
这人,老了、病了、伤了,气息都浮躁了,偏还是这般难缠。
但他也不敢轻视,这老乞丐方才还能以一人之力杀退十数人。
风中残烛,仍能烧尽林木。
幽十二眸光一寒,脚下发力,剑招再起。
这次,他不再留手。
剑光再现,凌厉至极,剑锋如暴雨骤至,招招直取要害。
卫无咎左臂无力,只能右手握刀,那把从李宏朗那借来的刀并不合手,沉重迟钝,毫无他旧日Ai器的俐落。
但他依旧撑了下来。
他以老朽之躯,y撑着年轻时遗下的傲气与锋芒。
数次交锋,钢铁激鸣声接连不断,他脚步已略颤,口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朗笑:
「哈哈!」
笑声中夹杂着一口血沫,他将之咳出地面,双眼却亮如晨星。
他转首对阿冷道:
「老夫今日教你最後一次,能记多少就多少吧。」
「此为——疾如风。」
声音未落,风已起。
卫无咎脚下一沉,身形骤动,明明方才还气息不稳、刀势迟缓,此刻却如一缕破晓疾风,贴地斜掠而出。
他手中那把沉重不顺手的官刀,在这一瞬竟如生铁化羽,破空而鸣,刀锋拂地,直扫幽十二腰侧。
这一招没有花巧,甚至无招式名,却快得惊人。
幽十二瞳孔微缩,只来得及横剑格挡——
当!
刀剑相交,铁火飞溅,一声如骤雷乍响。
幽十二身形一震,整个人被迫後撤半步,脚下微微顿挫。他低头看了眼袖角,灰黑布料被削去一段,露出腕上淡淡一道红痕。
卫无咎收势站定,嘴角有血线滑下,却像未曾察觉,只低低一笑。
「记好了,这是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刀锋未歇,风劲骤止。
卫无咎忽然收刀横挡,脚步一沉,整个人如老松立崖,动也不动。
他的气势与方才迥然不同,不再如风般迅疾,而是如林间深处的老树,一根根根须扎进地里,任凭风起霜落,纹丝不动。
幽十二眸光一凝,知他变招。
他步步试探,剑招转为连击,快斩、挑刺、封喉、斜划,无一不是试图撕开破口的杀式。
然卫无咎只是撑着单刀,手中每一下格挡皆不费多余之力——
一寸不退,一分不抢。
他不与对手抢锋头,只守,只等。
每一次交击都如林中风过,不惊鸟、不落叶,力道既稳且准,竟在幽十二剑下支撑十数招,丝毫不乱。
阿冷看得清楚,这并不是无力还击。
「此为——徐如林。」
卫无咎口中轻念,声音宛如风入林梢,缓缓地传至阿冷耳畔。
他一面应敌,一面仍不忘说教,声音不大,却沉入人心:
「林不言语,却有万象藏其中。」
「守,是为等敌破形;静,是为藏势待机。」
他嘴角微扬,闪过一丝狡黠。
语毕,他一转腕,刀身偏斜,将幽十2b向偏侧,脚下略一错位,如密林关节开合,将对手行路牵制住。
幽十二感知脚下角度受限,眉头微皱,明白卫无咎不是拖延时间,而是故意以稳重气机扰乱他步伐。
幽十二剑势一变,气机渐凝,试图再夺主动。
他断定这老人终究是强弩之末,T力衰竭,气血浮动,稍加b迫,便可破防取命。
卫无咎忽地吐出一口血,却是笑了。
他低声喃喃,像是在与自己告别,又像是在与徒弟传话。
他目中杀机乍现,一瞬之间,那原本沉稳如林的老者,忽然化为猛焰。
「此为——侵略如火。」
他身形爆闪,脚下轰然一踏,地面碎石飞起,单刀疾斩而出,宛如怒火燃山,势不可挡。
这一刻,他不再守、不再计、不再留一分气力。
刀势携风火之力,连斩三式,每一式皆取命要害,每一刀都如焚身之焰,烈烈燃烧,杀意b人。
幽十二瞳孔骤缩,急退三步,横剑格挡,仍被b得气机一乱,袖角再断、肩头剑柄微偏。
这不是残烛之力。
这是,将残烛当火炬,燃尽最後一炷油脂的决断。
卫无咎双目血红,气息紊乱,却仍一刀接一刀,不计後果地猛攻。
他不是失控,是毫无保留。
每一次劈斩,刀身都震得他虎口发麻,但他咬牙撑着。
「你心中有火,便要让对方见识这一火能烧几里荒野。」
「该杀之人,不问规矩;该断之事,不留转圜。」
阿冷看着那背影,目光颤抖,说不出话。
他一刀又一刀地斩,斩得自己满身血,斩得对手步步後退,斩得风声都为之一寂。
那不是狂妄的杀意,而是一种将余生凝成锋芒的冷烈。
然而就在下一瞬——
他停了下来。
像是一盏燃尽的烛火,火苗一闪,便只剩余温摇曳。
他的双膝微弯,气息浊重,肩膀上、腰腹处、手背上,全是剑痕斑斑,鲜血顺着衣袖流下,染红他那件破灰长袍。
而对面,那向来稳如Si水的幽十二,眼中终於有了裂痕。
他身上多处刀伤,几道斜划几乎见骨,血从颈侧、腰间、肩头流淌而下,滴在祠堂地面,如雨打枯叶。
这对他来说,从未有过。
他是杀手,是利刃,是没有人能近身的Si神。
可今日,他竟被一个气息已衰、步履踉跄的老乞丐——砍得遍T鳞伤。
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忍受这种耻辱。
怒血上涌,他的神情终於失控,眼中杀意炸裂,不再冷静、不再算计。
他猛地转身,拨身一跃,一剑朝着阿冷直刺而来!
那一剑,不似先前JiNg准致命,而是一种失控的愤怒。
阿冷一时间无法躲避,她仅剩的一把剑也来不及挡下。
就在剑锋将及之际——
卫无咎淡淡地开口了,声音低哑,像从x腔最深处挤出:
「最後……不动如山。」
他一步闪身,挡在阿冷面前。
身影枯瘦,却如山般立定。
锋刃穿身之声响起——
幽十二那剑,自他x前刺入,後背穿出。
一剑贯穿,血溅如画。
卫无咎的身形微震,却没有倒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x口那柄剑,没有哀号,没有怒视,只是一种静静的释然。
阿冷睁大双眼,整个人呆立原地。
她甚至无法出声,只听到心跳声在耳边轰然作响。
「山……不是不怕。」
他微微一笑,声音几不可闻:
「只是……有人在山後……便不能退。」
语毕,他身T一沉,膝盖弯曲,彷佛要倒下——
却仍强撑着站住了。
那把刺穿他的剑,仍cHa在他T内,而他,仍在阿冷前方站着。
如山,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