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二楼,风声穿帘,远处鼓乐尚在回响。
李宏朗立於栏边,目光扫过迎亲队伍沿线,一身便装如常,腰间长刀未卸。
一名巡捕气喘吁吁地登楼,低声在他耳边禀报:
「头儿,城西那边……出事了。有一群牛,不知从哪来,尾巴上都绑着什麽东西,应是着火的布,狂奔乱窜,眼下还未靠近喜队,但若照这方向——恐怕要撞上主路。」
李宏朗眉头顿时皱紧。
「牛?」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锋锐。
牛自发暴动的可能几乎为零,这种手段听着就不是寻常人能想出的。
他脑中闪过几日来的情报、路线部署与人手调度,忽然察觉一件事:没有人通报城门异动。
「……是有人从城里放出来的。」他低声说,语气冷得发紧,「又是暗道。」
他眸光一沉,几乎是下意识地暗骂一声:「阮承祯这老狐狸……果然没掏出全底。」
来不及多想,他一手按刀,转身便下楼,对身後部下敛声道:
「备马,带上三人,随我去现场。另派人前往南门与正街,无论如何不能让那群牛冲上主路——」
不到一刻钟,他已抵达现场。
街口一片混乱,烟气翻滚,地上满是践踏痕与焦布断片。摊车翻覆、棚架崩断,柴米酒缸洒满一地,有人扶老携幼逃命,有妇人哭喊着找孩子,有商户瘫坐街边,颤抖地指着远方:「牛……那群牛从那边冲过来的……像疯了……」
一头黑牛正倒在道边,尾部焦黑,仍在cH0U搐。前方巷口已见另有两头牛狂奔而出,角前绑着燃尽半截的红布,蹄声惊天。
李宏朗当机立断,拔刀高声喝道:
「封街!由西转北口——封Si四方支路,让牛往通城门大道去!」
「分两队人!一队上前阻拦!一队驱开人群!所有人,优先救人——主路不能惊!」
捕快们训练有素,迅速依令动作,翻车障道、拉绳截巷,将街势引导往城门方向。另有两名弓手翻墙而上,於屋脊摇旗示意,合力引导牛群前进。
李宏朗立於当道,衣袍翻飞,眼中只有一条线——那条从此地到顾府前门的主街。那里不能乱。
「快,还有五头没进线,把他们b到东石巷口去——那边有出口,能通城门!」
「快!」
他再不喊,转身直奔前路,亲自领着三人开道。
此时此刻,喜队的鼓声尚未停歇。
那是另一条街上的世界。红伞摇曳,乐声轻扬。
李宏朗一刀劈断横架街口的一根倒木,回身对一名亲信低声吩咐:
「去通知顾府那边——叫他们派些识兽的,能驱牛的,快些过来帮手。但记住,护迎亲队伍的人也不能少。」
那亲信领命疾奔而去,他却未回头,只目光如刃地望着远方牛影翻腾、浓烟未散的街巷,喉头一紧,心中愤声低骂:
「竟拿城里的百姓,当做困我的枷锁!」
此时此刻,顾府方向也已有所行动。
潜伏在迎亲队伍周边的江湖人士,原本衣装不一、身份难辨,有的是扛镖箱的「苦力」、有的是打扮成卖茶的「掌柜」、也有手拿纸扇、一脸市侩的「说书人」。
顾家传令之人未出声,只於各处定点以特制铜环轻敲腰牌,三声连环,为「调援信号」。
数名江湖人当即微颔,即刻脱队而去,有人转身隐入小巷,有人跳墙奔去,无人出声,却分毫不乱。这些人并非顾府家将,而是顾家以银礼重聘的义士、佣兵,皆有江湖底sE,行事灵动,身手不俗。
此刻城西,一场抗争正在上演。
捕快们持棍、张网、围阵,依官制训练的法度进行驱赶,设障碍、导路线、封巷道。他们以盾墙引导牛群避入偏巷,又利用巷道回音惊退转向者,步步为营、层层控线。
而江湖人则不按常理出牌。
一名戴斗笠的壮汉抄起布盖粮车一角,朝牛头一甩,便让牛错视为墙,转向跌入侧巷;
一名短衣轻nV则纵身跃上牛背,拔出双环,在牛耳後敲三下,竟让其转向疾奔;
还有一人藏身屋檐,用特制碎珠袋掷入牛前方,声碎如爆竹,惊得三头乱牛掉头而返,正好撞入封巷之中。
有两头实在受伤过重、狂X难制,有人当机拔刀,选准蹄膝之下,一斩断筋,使其跪伏而不见血溅。
江湖人动作凌厉、手法各异,却不妄杀。他们不像官府讲条例、也不讲排场,讲的是效率,是「不能让牛冲进那条街」这一件事。
街角乱声四起,一处翻倒的水缸边,一对老夫妻正仓皇跌坐於地。
老婆婆膝头擦伤,腿脚抖得站不起来,老爷爷正SiSi拽着她的手臂往旁挪。人群早已四散,他们两人却像被困在废墟边的小兽,只能苦苦拖行。
「老头子……你快走,别管我了……」老婆婆声音颤着,声中带泪。
「你闭嘴!」老爷爷红着眼大吼,牙关咬紧,「咱俩都多大年纪了,还争这些g什麽?要Si也得一起Si!」
话音未落,一头黑牛已从巷口狂奔而出,眼中赤红,鼻息如蒸汽,身形粗壮,是寻常耕田的壮牛T格,身高已过一人,步步震地。它尾巴上火布仍在烧,怒吼之声混着浓烟破空而来,正对着老夫妻冲来。
老婆婆闭上眼,老爷爷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两人身形瑟缩如风中残叶。
就在那牛即将撞上之际,一道人影从斜巷掠出,身形沉猛如山石脱绳——
「让开!」
一声大喝如雷贯街。
是李宏朗。
他身形如箭,y生生撞向牛肩,与牛擦身一冲,使其前进路线猛然偏斜半步,牛首一晃,轰然一声撞向墙边水缸,碎陶四溅。
但牛未倒,蹄声再起,咆哮如雷,转头再扑。
李宏朗双脚大开,双膝微蹲,像扎根在地,两臂大张,怒喝一声,猛然抓住牛角。
黑牛嘶鸣,挣扎蹄踏不休,力道惊人;但他如磐石不动,两臂紧扣牛角,y生生挡住去势。
李宏朗的脸在用力之下胀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连脖颈那道老伤疤都跟着跳动。
那张本就黑沉的面孔此刻仿佛渗出热血般地红,双眼倒映着牛角与碎墙交错的Y影,燃着Si撑到底的决心。
他双腿微屈,一脚略退,脚掌深陷入地,砖灰飞扬;全身肌r0U宛如铁索紧绷,手臂之上连布料都被撑得颤动,像一座石像,强行将那失控的牛生生压制住。
老夫妻怔在地上,看着这一幕,竟忘了动。直到两名巡捕奔来,一左一右将他们从地上拉开,拖至墙边避让。
李宏朗这才喘出一口气,脚下往後一踏,双臂顺势一扭,将牛头猛地带向侧方,一个巧劲引导,那牛竟直撞向旁边砖墙——
「轰」一声闷响,墙皮崩碎,黑牛吃痛,额上撞出红肿,一声闷哼,跪伏在地,终於昏倒。
尘烟落下,街巷终得一息安宁。
李宏朗松开手,站稳身形,手臂微微颤抖,转头看向身後一脸震撼的兄弟,气未稳,却还有闲心调侃:
「叫兄弟们加把劲!今晚牛r0U管饱!」
他喘了一口气,走回倒坐在墙边的老夫妻跟前。那老爷爷还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两人衣衫灰乱,满脸惊魂未定。
「老丈、婆婆,让你们受惊了。」他语气一转,放轻了几分,拱手低声,「这里不安全,会有兄弟带你们去外头的平安棚,那里有水也有药,去歇歇。」
一旁的巡捕立刻上前,两人合力搀扶老夫妻离开。
李宏朗这才转身,一边扫视街势,一边沉声问向身後另一名手下:「副使那边呢?不是叫你们早些回报情况,请他通知守军协防?」
那人脸sE一滞,支支吾吾地答:「副使是在……一刻钟前收到消息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副使那边没……没发後续指令……」说到最後,那人声音已低至尘埃。
李宏朗眼角一cH0U,没说话,半晌才低低一声冷笑。
「……好自为之,是这意思啊……」他自语。
他记得蒋廷岳那句话,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关心,又像是推辞。
如今看来——原来不阻止,也代表不会帮忙。
他站在满地碎石与牛蹄痕迹的巷口,抬眼望去,远方仍有浓烟未散,几头牛的嘶吼声如cHa0起cHa0落,穿街破巷。
他根本无从得知那些还在狂奔的畜生究竟还有几头,藏在哪条街、b向哪个角。
他深x1一口气,大喝一声:「接应队往西市巷口靠!第三队沿井街扫过,往南b压!不许让它们进喜街一步!」
一声声令下,捕快们再度奔出,衣角掀动起一道道动线,像在烟火之下织一张不肯崩断的网。
——
裘青洛,玉笙山庄的二公子。
他自小是在剑声与笛音中长大的——父亲裘衡之,是名声尚可的侠士,说话沉稳,出手利落;母亲柳霜云,则是一手暗器与医术两开花的nV中豪杰。
哥哥裘青钧继承家学,是庄中少主,样样都好,就是太沉着,太「守矩」。
他则不同。
裘青洛觉得江湖该是风流诗酒、快意恩仇。
与其在山庄里听兄长教训、陪父亲练阵,不如自己走上一遭。
他想看看那江湖,是不是真如书里写的,有市井传奇,有劫富济贫,有美人投壶,有英雄入梦。
一个月前,他以江湖历练为由,离开了自幼长大的山庄。
——如今,他站在宁川府的长街上,混在人群中,身边锣鼓喧天、红幡高挂。
眼前是顾府与阮府联姻的迎亲队伍,气派虽不奢华,却也整齐有序,热闹非凡。
「这活儿……还真不难。」
他双手抱x,靠在一处茶棚旁,一边嚼着口中的烤栗子,一边笑着自语。
顾府张榜招护卫时,他正囊中羞涩、连下馆子都得靠磨嘴皮子赊帐。十两银子,条件是守在队伍边角,盯人别出事——他想都没多想就接了。
现在看来,这银子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他抬头望望天,今日晴得发光,连风都不急。迎亲队走得稳,路旁百姓皆笑语喧然,小娃儿跑着追花车,妇人们争看新娘轿,整个城市像被喜气裹着。
裘青洛倚着柱子,轻松得快要打哈欠。
「真不知道家里那几位成天紧张什麽。」
他忍不住想起临行前的场景——
母亲一边帮他缝衣领,一边念叨江湖诡诈、病酒骗局,耳提面命;
父亲说话不多,给了一句:「江湖险恶。身在外处,藏势不露意,莫逞虚名。」
哥哥则是冷着脸给了他一封信,信封未拆,却要他「危时再开」。
「啐,哪来那麽多危险?江湖嘛,不就是走走看看、赚点小钱,顺便吃几口好饭,听几段新曲。」
他轻轻摇头,把栗子壳丢进脚边木桶,看着红轿晃过转角,笑意一点点漾出来。
「这趟宁川行,值了。」
——他这麽想的时候,远处一声尖锐的牛鸣炸开。
裘青洛眉头微动,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但人群依旧热闹,妇人牵小儿,老翁笑呵呵地指着花轿评论,鼓乐队没有停,红幡仍摇,仿若什麽都没发生。
他皱了皱眉,耳中那声牛鸣仿佛只是错觉。
「是我听错了?」
他正这麽想着,却瞥见几个和他一样身穿便服、混在人群中的护卫,忽然低头倾听,神sE一紧,然後在极短时间内悄然退开了岗位,身影转进巷中、屋後、墙边,像是一场预先彩排过的撤离。
他的心,顿时一紧。
裘青洛虽自小不羁,总Ai往山外跑,常惹得母亲摇头、兄长叹气,但那毕竟是玉笙山庄的孩子,自幼在父母身教下习过刀剑弓步,练过追影识气,耳濡目染下,该有的警觉与分寸还是有的。
他一眼就看出,那些人不是临阵退缩,而是接到指令後分批行动——是外头出了什麽事,而他没被通知,代表还需要有人留下,继续守着这条主路。
他咬了咬牙,手自然而然地落到腰间。
那里挂着一柄样式简朴、剑鞘微旧的长剑,是他出门那日,父亲送给他的。
那柄剑名叫「青鱼」,是父亲年轻时用过的剑。
裘青洛握紧剑柄,笑容早已褪去,心头泛起一丝不安,像是风里藏着什麽正在靠近。
他下意识地往迎亲队伍方向多看了一眼。
不知何时,队伍已渐渐b近顾府所在的街区。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这会儿像cHa0水退去一般,悄然稀薄了下来。喧闹声也随之渐弱,鼓声还在,但不那麽响了,像是隔着什麽传来。
那些抢喜糖的小孩,此刻已在父母拉扯下高高兴兴地往旁巷去了,捏着糖果,嘴角是笑的,脚步却快得很,仿佛哪里风头将起。
一GU不对劲的感觉涌上裘青洛的心头。
他眉一皱,右手握住剑柄,轻轻cH0U出半寸剑锋,寒光闪了一线。这里若真有人要动手——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余光瞥见左前方,一名与他同为护卫打扮的男子也正紧握兵器,那人察觉他的目光,回头看他一眼。两人对视短短一瞬,皆未言语,只是微微一点头。
气息刚凝,一道低沉吆喝便自街口炸开——
「护好队伍!」
声如雷贯,几乎同时,两侧街墙、屋檐、巷口、帐车之後,竟不知从哪儿钻出一批人来。身影如cHa0,装束各异,有的手持兵器,有的赤手空拳,像是等候多时的伏兵,一时间动作齐整地冲向迎亲行列。
一声声兵器出鞘的声音在街中炸开,如铁雨洒落。护卫们反应极快,早有训练者立刻朝外展开阵形,有的组rEn墙挡在轿车两侧,有的跃上车顶观察高处。
瞬息之间,街市化为杀场。
裘青洛也cH0U出长剑「青鱼」,脚下一踏,已扑入迎面而来的乱军之中。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而刺耳的哭声,像是妇人惊哭、又似孩童受惊而啼——不高不低,恰巧穿过嘈杂与刀声,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边挥剑挡下一名袭击者的长棍,一边咬牙暗念:
「哭什麽哭……大喜之日哭丧,这都什麽人,做事前先恶心新郎新娘?」
他暗念时,一人已自侧巷闪出,身形如影,斜斜扑向他胁下。
裘青洛仓促侧身闪避,只觉对方掌风Y冷,贴着衣角掠过,像是蛇信一吐,带着森凉寒意。
来者身着黑袍,面sE苍白,脸颊上有一道横斜的刀疤,从左眉骨裂至右颊骨,留下一线森白的旧痕。双手空空,却指节细长如钩,每一招皆如毒蛇窜动,专往他周身要害袭来。
劈、摧、锁、撩——掌肘指爪无一不用,出手既快且狠,才一照面便下三路连环直攻——腹、胯、膝、踝,不讲章法,也无虚招,全是夺命去处。
空手之人,却杀气b人如持刃。
「好Y的招数!」裘青洛大惊,连忙收剑改腿势,右脚一沉、膝盖微转,护住下盘,一边闪避一边高声叫骂:「你还要不要脸,打架往人腿里戳算什麽英雄!」
语气虽轻佻,动作却丝毫不慢,他横剑一撩,便朝对方肩口刺去。剑锋清亮,快得像光,但那黑袍人却不退反进,举臂一架。
锵!
一声脆响炸开,并非r0U碰钢铁之声,而是金属撞击金属的闷爆。裘青洛手中剑震得一颤,几乎脱手。他眉头一跳,低头细看,果然,那黑袍人手臂之上裹着一层贴身黑甲,连指关节也藏在甲片之中,剑击其上,分毫未进。
他心中闪过一丝判断,眼角瞥见对方腰间垂着的黑铜腰牌,在混乱灯火与人影间晃出一道「酆」字,铭刻古朴,边角带齿。
酆。
那是一个他在家中听过的名字。
父亲曾说过,酆门,行的是黑道,却自有一套规矩。
他们不讲道义,不问缘由,凡银子足、事有报,就肯出手。从暗杀、抢夺、挑拨离间,到嫁祸毁名,无所不包。
裘青洛一边持剑应敌,一边心中发寒。
「这场亲事,到底是惹到了什麽人,连这等门户都肯接手来坏事……」
他不敢再小觑这场混战,也再不觉得这十两银子有什麽轻松可言。他紧握剑柄,眼神沉了几分,心中暗道:
好啊,真让我撞进了江湖的腥风血雨里了。
可也不知怎地,心里竟生出一丝说不出的兴奋。
这才是江湖吧?不是父兄口中的险恶深计,不是书房里的棋论兵法,而是血与r0U的对撞,是刀未见血先寒,是此刻他脚下的地、眼前的敌,全都真切无b。
他一激动,脚步往前一踏,手中剑便如鱼跃,连出三招,剑花锋影,宛如山庄中练过的那一套「雪後寻影」。
但章法一乱,气脉便散。
他自以为攻得JiNg妙,却没察觉剑势已乱了节奏。
对方冷眼旁观,一瞬後掌肘挟风而至,猛地拍向他右肩。
啪!
裘青洛吃痛一声,肩骨像被锤了一记,虎口瞬间发麻,长剑「青鱼」在手中一滑,脱手飞出,摔落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他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对方唇角挑起一抹Y冷的笑,那笑像是早已看穿他的青涩与冲动。
下一掌已如猛虎下山,直奔心口。
那一刻,裘青洛脑中轰然一响,空白一瞬,像被夜雨劈中。
他想起父亲沉默的背影、母亲缝好衣襟後那句「别冻着」、哥哥不曾拆开的信……他想起半炷香前自己还说这江湖没那麽难,不过是吃饭走路赚银子。
如今那些话听来竟如此可笑。
这一掌若落下,他将再无机会回去向他们说一句对不起。
那一掌即将落下,裘青洛几乎连闭眼的时间都来不及——
一道身影自侧旁闪出,快如奔雷,一掌横击,正中黑袍人手肘。
「喀啦」一声轻响,对方手臂一歪,掌势顿失。
「退下!」那人低喝一声,声音冷定,护在裘青洛身前,转瞬间已与黑袍人对上。
对方尚未回过气来,便连遭两招b迫,步步後退,几yu跌倒。
护卫趁势贴身,一手闪电般反擒其腕,只听骨节错动的声音清晰传出,黑袍人一声闷哼,尚未来得及反击,那护卫已抬掌一送,掌劲如鼓,直轰其x。
「砰!」
黑袍人身形一震,脚下连退三步,喉头一甜,猛然喷出一口血,随即仰面倒地,翻不动身。
生Si未明,但气息已绝无锐意。
裘青洛目瞪口呆,还跪坐在地,一时间竟忘了肩头的疼,只觉眼前这一切像是什麽戏本子翻了页——刚才还命悬一线,如今竟就这麽被救了。
那来援之人却笑嘻嘻地走近,一脸轻松地问道:「还好吧,小兄弟?」
裘青洛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拱手一礼,语气真挚:「在下多谢救命之恩!」
他一边说,一边苦笑着晃了晃肩头,自嘲道:「这十两银子,亏了……差点把命都赔进去了。」
那人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说得是。才这点钱,用不着把命赔上。」
语气不轻不重,语尾还带着几分调笑。说罢,他顺手搭过来,一手g肩、一手拍背,姿态熟稔,语气轻快得像老友重逢似的:「你这小子倒是胆子不小——待会完事了,要不要一起喝杯酒,压压惊?」
裘青洛看着他,刚才那三两招俐落救援的身手仍历历在目,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仰慕。
他正要张口应下,却忽觉x口一紧。
对方那原本g肩的手,不知何时已移至他x前,重重拍下一掌。
掌劲刚猛,带着内劲劲风,裘青洛直接中招,口中鲜血猛然喷出,染红衣襟。
「你……为什麽……?」
他声音微颤,眼神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身子摇摇yu坠。
那人却蹲下身,毫不遮掩地伸手捡起裘青洛掉落在地的「青鱼」剑,指腹在剑鞘上轻轻拂过,露出一抹贪婪的神sE。
「真是把好剑啊……」他喃喃道,眼中JiNg光闪烁,「这样的剑,怎麽也得卖个三五十两,划算。」
他转头望向倒地的裘青洛,依旧带着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语气轻柔得像是说笑话:「你看,我救了你一次,拿你一条命、一把剑,不算过分吧?」
裘青洛气血翻涌,心头震荡如雷,却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江湖?
他终於明白,父亲口中那句「江湖险恶」的意思。
他闭眼待Si。
耳中传来那人的声音,依旧轻松、甚至带着笑意:
「你说得对——才十两,真是太不值了。」
裘青洛x口的疼还未退去,耳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声音是那人发出的,带着意外与慌乱。
「谁——!」
未及尾音,一声闷哼紧接而至,像是什麽重物砸入r0U中,随之而来的是撕裂的痛喊:
「啊——我……我的手!脚——!」
接着,是一连串带着碎裂声的倒地翻滚,那人倒在旁侧的青石地面上,抱着自己的手脚,像条刚被斩断脊骨的狗,嘴里不断地发出破碎的哀嚎。
裘青洛怔怔地听着,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已经Si去,只觉这些声音全都变得遥远又不真实。
他缓缓睁开眼。
朦胧的视线里,鲜红的血溅在石砖与褐瓦间,偷袭他那人脸sE苍白、满脸惊惧,双手双脚都流着血,黑铜腰牌早已掉在一旁,与他原本的笑容一同碎裂。
而站在他身侧的,是一名少nV。
一身青衣,衣料贴身,袖口略紧;黑发高束,以玉簪系起,宛如马尾盘於脑後,俐落乾净。她正将一柄细长的剑收入剑鞘,那剑上尚滴着血,映出寒光一道,气息未散。
她转过头来,眼神落在裘青洛身上,没有惊讶、没有安慰,也没有质问。
那是一种平静到近乎无情的目光,像在看一件该捡起的东西,又像是在衡量他值不值得被救。
不带杀气,也不带仁慈。
只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像霜落之下,一池静水。
裘青洛怔怔地望着她,忘了呼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