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她的香草灵店 > 第二章|薰衣草|信封里的名字
    暮sE刚过,香草铺彷佛从一场长梦中苏醒。

    微光穿过老木窗棂,在墙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像是岁月的残影悄然滑落,一点一点,慢慢静止。

    空气中漂浮着乾草与旧纸的气味,彷佛连时间,也在这里变得柔软起来。

    沈衡住进铺子後头的小屋已有数日。

    在那几个日子里,每当夜晚降临前,他总会独自一人站在覆满香草的墙前,久久不语。

    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那堵墙,直望向另一个时间维度;又像是在原地搜寻一段被风带走的记忆碎片。

    他静立的模样,像是从未真正离开过梦境——只是将梦悄悄地带入现实里。

    此刻夜已深,那片墙仍沉静无声,唯有淡淡的薰香在空气中漫开。

    他站在那里,像是还在等待什麽──又像是,终於准备好了。

    阿姝站在铺内,手中慢条斯理地理着刚晒乾的药草,目光却轻柔地停留在沈衡身上,像是静静聆听一段尚未吐露的秘密。

    她没开口,也没问。

    记忆这东西,催不得。

    像花不能强开才能绽放,魂也不能y扯才会明白。太急,香会碎,魂会断。

    「花若强开,香先Si;魂若y扯,只剩残响。」她轻声说。语气平静,像是对谁说过千百遍。

    记忆不是门,不是锁,不会因为一把钥匙就顺从打开。它更像一层浮动的薄雾,在空气里漫游,得靠香气牵引,让它自个儿浮现。

    窗边的橘子蜷在木框窗台上,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梦。牠的眼珠却转得飞快,像是在梦里听见了什麽。

    忽然,一声极轻的「喀」,打破了铺内的静谧。那是信箱被开启的声音。

    橘子猛地睁开眼,像是从某种宿命的轮回里被唤醒,声音低低地说:「又来了。」

    阿姝放下手边的药草,走向门边的信箱。她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封沉甸甸的信──封面是带着尘土味的灰蓝sE,像是天空积压的夜雨未下。

    封口贴得极紧,似乎封着某种不愿被触碰的情绪,或者某段被深锁的过去。

    她手指刚碰到那信封的瞬间,一GU微热从纸面传来,那不是温度,而像是──一个灵魂的呼x1,压抑又急促,彷佛正在试图逃离或求救。

    「这次……」阿姝低语,「怕是需要一场静心的旅程了。」

    她轻轻转身,蹲下身从矮柜里取出一束乾燥的薰衣草。紫sE花穗在手中微微摇晃,像一把温柔的镇定剂,沉稳地散出一GU暖暖的香。

    她将那封信放在薰衣草旁,让香气缓缓渗入信纸的纹理,像是在安抚一段颤抖的记忆。

    橘子跳下窗台,轻巧地落在矮桌上,凑近那封信嗅了嗅。

    牠歪了歪头,声音低了些,竟带点忧伤:「这气味……像是被遗弃过,却又不甘寂寞的灵魂。」

    阿姝摇头,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不是遗弃,是选择消失。是那种自己从世界cH0U身、不愿留下痕迹的孤独。」

    橘子没有再说什麽,只是拍拍翅膀,又飞回窗台,静静地蹲着,看向街角渐渐深沉的夜sE。

    铺内的灯早已点亮,昏h的光线柔和地铺满整个空间,彷佛将整个铺子浸润在一场温柔的幻境中。

    玻璃柜上映着一幅幅交叠的影子,有香草的影子,有纸张的影子,

    还有些说不清来处的微光──像是某段未竟的心事,在玻璃上轻轻一闪。

    沈衡站在香草墙前,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那瓶「未说出口的告别」,

    然後轻轻收起,转身走回铺後的小屋。

    房内灯光柔和,空气中仍有淡淡的薰香。他坐在床边,指尖转着那只玻璃小瓶,

    彷佛那香气里藏着什麽,正悄悄地从瓶口逸出──

    是一种甜中带苦的气味,像一首笑过又哭过的歌。

    他轻轻闭上眼。梦,很快再次降临。

    梦里,他站在一个暖h灯光的小房间中。桌前坐着一名少nV,背对着他,正静静地泡着茶。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习惯了照料某种极为易碎的存在。她的发丝细软如雾,垂在肩上,肩膀却微微下陷──像是背负着什麽说不出口的重量。

    沈衡看着她,不知为何心头一紧,他忍不住开口:「你是谁?」

    少nV没回头,只是将一张纸条轻轻放在桌上,然後隐入雾里。

    纸条上,只有一个名字。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收信人的,而是──寄信人。

    他伸手想去抓,却被一阵风吹散。

    纸片像落叶般飘散在空气中,消失无踪。

    微弱的茶香萦绕鼻端,他感觉自己从一场遥远的梦中慢慢苏醒,眼皮沉重地掀开,额际沁着薄汗,x口留着余温,像是走过一段长长的旅程。

    指尖空空如也,却有一个名字,在他心里慢慢浮现——不是忽然想起,而是终於愿意承认。

    那名字像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记忆深处,等待着开启一扇早已遗忘的门。

    时光在指缝间悄然流逝,窗外已然亮起微微晨光。

    香铺被晨雾笼罩。屋内一切静止,像是连时间也暂停了呼x1。

    他坐起身,眼神掠过窗外老街微光中的轮廓,最後落在床边的木桌上——那瓶「未说出口的告别」静静地放在那里,瓶身微凝水气。

    那不是他昨夜从香草墙前选下的香气吗?为什麽梦中也出现了同样的味道?

    他伸出手,打开瓶盖,薰衣草的香气瞬间温柔而寂静地渗入空气中。那味道里,仿佛藏着一个声音,在他心中低语——

    不是在召唤,而像是在等待。

    他深x1一口气,走出小屋,推开通往前铺的木门。晨雾尚未散去,香铺里朦胧如幻。

    阿姝坐在窗边,一边将迷迭香cHa进小陶瓶里熏香,一边用指腹轻顺橘子的羽毛。橘子一脸不情愿,却也乖乖任她处理,只有偶尔撇嘴嘟囔两句。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吗?」沈衡开口。

    阿姝没有回头,语气像晨雾一样柔:「你昨天选的那瓶香,只有来自梦境的人才会选得准。」

    橘子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会承认他自己是梦里的人。」

    阿姝轻笑,这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瓶子上。

    「你准备好了吗?」

    他点点头。「我想试着写第一封信。不是为了送给别人,而是……我想找回我自己。」

    阿姝没说话,只是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手工纸与一支蘸水笔,递给他,又从一旁小cH0U屉里取出一撮乾燥的薰衣草,放入细致的铜壶中。

    火苗在小炉上轻轻跳动,香气随着热气昇起,像记忆升腾的路径。

    「写下那个你记得的名字。」她说,「不是你自己的名字,而是……那个让你在梦里开口的人。」

    沈衡低头,笔尖在纸上轻轻一触,墨迹渗入纤维,犹如记忆渗入现实。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从迷雾中捡回来的骨骼,拼凑出一个人形──一段故事。

    写完後,他将纸摺好,封入信封。

    阿姝接过信,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转身取来一个系着细麻绳的小木盒,将信封安放其中。她抱着盒子,走向铺子最里头的一道老木门。那扇门後面,据说连通着这世界不曾标示的座标──那些该送去但从未投递的地址。

    阿姝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动作,将木盒放入门内的石槽中,然後低语:「寄出。」

    随着她话音落下,木门轻轻震了一下,石槽里飘起一道几不可见的光痕。

    那封信──连同那段等待被承认的记忆──被送出去了。

    橘子此时跳上木桌,撑着翅膀,歪头打量那封信消失的方向。

    「这封信有个名字吗?」牠问。

    阿姝点头,看着沈衡手中的笔,轻声说:「它的名字,就是你遗忘的那一段──关於你自己的那部分。」

    沈衡静静望着那扇木门,手指还残留着书写时的痕迹。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已经找回了什麽,而是开始正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空白。那不只是记忆,更像是一段被自己藏起来的告别。

    「她呢?」橘子忽然问,声音轻得像在问一个梦里的谜题,「她还记得你吗?」

    沈衡沉默了一会,然後低语:「或许……从未曾忘记。」

    他的眼里透出罕见的光亮,不是希望,也不是确定,而是一种久违的诚实。像是被时间磨过、苦涩过、沉淀过,最後才敢说出的回答。

    「那你准备好了吗?去寻找她?」阿姝问。

    他看着那扇门,彷佛感受到那个名字的重量正从门缝里飘散回来。那名字不再只是梦里的一句呼唤,而像是一把钥匙,要开启一扇深埋於心底的门。

    「还缺一个线索,」他轻声说,「那壶茶里,除了香气,还有一种声音──像风,也像……」

    「一首歌。」橘子cHa话,语气竟带着些许失落。

    沈衡转向牠,皱眉问:「你也听过那首歌?」

    橘子没回答,只静静飞回窗台,凝视着晨光初现的老街。

    那里,有人曾走过,有人曾等待,有人曾唱着一首未唱完的歌──

    而那首歌,正等待着被记起,被接续,被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