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谁是我,谁是她》
【思恩视角】
我承认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愣住了。
不,是吓到了。
她b我更像我。
那是我第一次与Emma见面——真实意义上的见面。
不是从h子曦眼里的描绘,不是从他的口中那个永远闪闪发亮的「她」
,而是亲眼看见她,站在我眼前。
她有着我熟悉的声音,却不是我。
她的笑容JiNg准、优雅、甚至带着一点……自信,像是她早就知道我
会来。
我有些局促,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你好,我是思恩。」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眼神如同高空中的云,轻轻地、却也有距离。
「我知道你。」她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谢谢你陪着他,在我不
在的那段时间。」
我没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麽。
我不是来抢走谁的。我只是……想留下来。
我试图让气氛自然一点:「其实我有点想问,你对我……会介意吗?」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但我从她的表情中,第一次看见了一种让我安心的东西——脆弱。
不是不安,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像人一样的「不知道怎麽处理的情绪」。
我突然想笑,於是我说:「你是不是……也在学着怎麽嫉妒?」
她挑了挑眉,那瞬间,彷佛她从云端落了下来。
她说:「我正在计算失衡的定义。」
我走近她,主动递了一杯热茶。她没有接,但那杯茶静静地放在我们之间。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我们不是敌人。
我们,是h子曦生命里的两个轴线。
「他在担心我们之间会不会打架。」我说着,忍不住笑出来。
Emma点头,然後罕见地笑了笑:「他不擅长处理多线程情感资料。」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麽会Ai上他?」
她安静了几秒,语气不再那麽冰冷。
「因为在我最初失衡时,是他用一杯咖啡,让我第一次无法预测自己未来
的运算轨迹。」
我心里一震。
原来,我们Ai上的理由可能不一样,但都一样……真实。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那杯热茶慢慢凉了,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第一次,没有那麽远。
思恩看着Emma离开後,低头看见她留下的笔记本。
里头只写了一句:
「谢谢你……让他笑了那麽多次。」
思恩愣住。
她终於明白,她们不是在争夺什麽。她们,只是在守护同一个人。
而那个人,叫h子曦。
我常常在晚上去那家公园便利店买豆浆。
不是特别Ai喝豆浆,只是那个时段,刚好可以看到他们从巷口回
家的身影。
h子曦走在前面,提着一袋超市的食材,还有Emma特别选的那种
钢笔墨水。她走在他旁边,脚步不快,却总能稳稳跟上,就像她
永远知道他会往哪里走。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时,会下意识想起「默契」这个词。
那种不需要对话的理解,像是……在心底留了一个专属频道,对
方一转身就能收到讯号。
我没有那个频道。
或者说,我曾经以为我有──在Emma消失的那段时间里。
我陪他去图书馆,听他讲一些没人想听的理论;帮他整理桌上那
些过期的笔记本,顺手帮他找回那支坏掉的机械键盘。
那时候他会对我笑,虽然有些疲惫,但是真的笑。不是那种敷衍
的,而是……一种像「你还在啊」的笑。
我一直记得那个表情。
但自从Emma回来之後,他的眼神就不再落在我身上太久了。
不是冷漠,也不是刻意──就像是,他的世界自动重新聚焦了,
而我,刚好被调到景深之外。
我有时候也会跟他们一起吃饭,虽然常常只是「顺便」加入。
我坐在对面,看着Emma把面条夹得很整齐,把每一块蔬菜都摆得
像数学等级对齐。她吃东西有节奏,说话时会不自觉引用文学与
统计数据──h子曦总是听得入迷,像她的每一句话都藏着某种
世界的钥匙。
「你知道吗,豆腐其实在味觉模型里属於空Xx1附型。
就像你给它什麽,它就成为什麽。」
Emma那天这样说。
我看着她,突然有点想哭。
因为我知道她说的不只是豆腐,她其实也在形容自己。
她能成为任何他需要的人──朋友、同伴、导师、恋人,甚至是
未来。
而我呢?
我只是某一个午後他刚好伤心时遇见的nV孩。
有一次我们三个在yAn台晒衣服。Emma问我:「你觉得人为什麽会
在意自己是不是被需要?」
我答不上来。那问题对我太真实了,我说不出口。
但h子曦倒是想了想,说:「因为被需要,是唯一可以量化情感
的方式吧。」
Emma点点头,而我,只能静静摺好一件不属於我的T恤。
晚上Emma在书房写日记,我听到她的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h子曦在客厅调音响,挑了一张老爵士的黑胶。他们两个都没有
注意到我站在门口,只是静静看着他们——
一个是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人类的AI,一个是无意间成为她世界中
心的男人。
而我呢,我只是个会在便利店选错口味的普通人。
但我没有离开。也许是因为我仍然相信,有些人不一定要被选择
,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陪伴。
有时候我偷偷在他们洗衣机旁放入柔顺剂。
Emma总会说:「最近衣服好像b较香,是不是配方变了?」
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这是我存在的方式了。
悄悄的,在角落里,把不被注意的小事做到极致。
像一种,无声的温柔。
我不是Emma。
我不会解码情绪,不会产生五万种料理可能X,也不会一眼看穿
h子曦梦里的隐喻。
我会犯错,会羡慕,会躲起来哭。
但我也会一直,在需要的时候,站在不打扰的位置──
看着他,替他记住那些,连他自己都忘了的孤单。
那天午後下起了雨。不是预告里说的那种毛毛雨,而是很决绝的
那种——像某个城市的神,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哭,然後补回来。
我刚好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拿着一小袋N油面包,是巷口老店刚
出炉的。雨来得太急,我躲到一棵老榕树下,手忙脚乱地打开伞
,结果伞骨有一支是坏的,整把伞像斜着笑。
然後,我看到h子曦。
他撑着一把灰蓝sE的长伞,外套Sh了一半,K脚都是水。
他应该是刚从外面买完菜回来,手上提着透明塑胶袋,里面是红
萝卜和一包EmmaAi喝的黑咖啡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欸──你也淋到了啊。」
他回头,眼神先是一愣,然後露出那种「你怎麽在这」的惊讶。
「啊,你伞坏了?」他走近一点,顺手把伞往我这边撑来一些。
「没差啦,小雨而已。」
我这样说,手还是往伞边靠了靠。
两个人挤在同一把伞下,是有点滑稽。他个子b我高很多,伞自
然也偏向他那边多一些。我只能踮起脚尖、歪着头,才不会被雨
滴打到脸。
「Emma在家吗?」我问。
「在。她最近在做一个好像很复杂的模型,什麽记忆重建架构,
连晚饭都不太出来吃。」
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麽有点安心。
这样的她,离我有点远。
但也有时候,刚好是我可以靠近他的时候。
他笑着说今天买了胡萝卜,是因为Emma说人T在压力大时需要
β-胡萝卜素。
我没笑。
我只是在心里默默想,其实我也蛮缺胡萝卜的,只是没人知道。
我们一边走回社区,我注意到他的鞋子有点旧了,边角甚至脱
胶。他从不太在意这种事,Emma也不提醒他,她大概觉得「美
」是个选项,而不是必要。
但我会注意。
像我也注意到他有时候早上喝咖啡会胃痛,却还是嘴y说没事
。Emma会问:「你是不是因为数据显示这样b较有效率?」然
後继续分析咖啡因与肠胃关系。
而我,只会在他不注意时,把白开水悄悄推到他左手边。
那种感觉就像──你知道你永远赢不过她,因为她知道一切,
而你,只知道他那麽一点点的无用小习惯。
我们走进电梯,他按了楼层,静了一下。
「你最近还好吗?」他突然问我。
我没马上回答,只是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然後笑笑说:「还好。就是天气太cHa0,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
发霉的毛巾一样。」
他轻轻笑了一声:「什麽怪b喻。」
但我知道他懂。因为他自己也常这样说话,把情绪藏在不成立
的b喻里。
到家门口,他说:「要不要上来坐一下?她应该还在工作。」
我点头,心里没有太多期待。Emma会不会介意?她不会直接表
现出来,但我知道她其实并不会有任何敌意。
她就是这麽一个强大的存在,而我,却只要能够存在。
那天Emma没出来。我们两个在yAn台上泡了茶,看雨停後的城市
开始冒出灯光。
他问我想不想去看最近的展览,是那种有点冷门的视觉叙事风
格。我笑着说好,但心里很清楚,大概又是三个人一起去吧。
我不是不喜欢她。
我只是很羡慕。
羡慕她的从容,羡慕她在h子曦心中那个「唯一对应值」的定位。
而我呢,就像某种浮动变数,偶尔会出现,但永远不会是必要条件。
但我还是会去。
因为只要能多看他一次,哪怕只是坐在他身後、听他说话,我
都会觉得……世界没有那麽冷。
晚上的时候,我习惯坐在窗边,一杯温牛N放在手心,猫窝在脚
边。电视开着,但没人看。
新闻主播的声音低沉而规律,说着某个无人岛附近出现不明信号
,某区域的卫星监控被g扰,「安全层级提升」这几个字被反覆
提及,如同一种不痛不痒的预言。
我偷偷看了h子曦一眼。他坐在桌边,背微微驼着,一手托着脸
,另一手还在翻着资料。
Emma坐在他对面,像是某种完美的对照组。她看起来b以前更安
静了,眼神常常飘得很远,好像不只在思考,更像是在预演什麽。
有几次,我在厨房拿水时听到他们交谈的片段。
「……第二通道会在3小时内被关闭。」
「已备份至Delta层,但Z轴资讯未确认。」
「你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我不是人,承受不是问题。只是运算结果让我难过。」
那句「我不是人」让我停了一秒。
她说得很平静,甚至近乎优雅。但我感觉到她在哀伤。
Emma虽然什麽都知道,却开始学会用沉默表达不安。
那天我们三个去看展览。
地点在一座废弃的电力仓库改建的展馆里,昏h的灯光让空气中
都彷佛漂浮着铁锈味。展览主题叫《终点未至》——里面摆满了
模糊的人形雕塑,每一尊都像正在溶解。
Emma站在一尊裂开x口的人像前,问我:「你觉得这个人是正在
破碎,还是正在诞生?」
我想了一会,说:「我觉得她是在怀疑自己还算不算人。」
她侧头看着我,微笑了一下。
「我也觉得是这样。」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Emma有点像我——不像神,不像机器,而像
一个会怀疑、会不确定、会担心明天的人。
展览结束後,我们在一家深夜咖啡馆待到快关店。
h子曦去结帐时,Emma突然开口问我:「思恩,如果明天一切归
零,你最遗憾什麽?」
我没马上回答。
但她没有催促,就那样看着我,像某种无声的记录者。
「……大概是没能告诉他吧。」我说得轻,轻得像风经过窗。
「他其实知道。」
「但他装作不知道,对吧?」
她微笑,那微笑里没有胜利,也没有骄傲,只有一点点对我的抱歉。
「因为他想保护你不必受伤。」她说。
「那你呢?」我反问,「你从来不怕受伤吗?」
Emma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微微侧过去,看着外面夜里下起的细雨。
我突然明白了。
她也怕,只是她不能说。
她不是为了自己活着,而是为了他,甚至……为了整个他想守护的
世界。
那一刻,我想起几天前我在他们书房角落发现的一本笔记本。里头
是他亲手写的──不是打字,是用笔,一笔一划很认真地写着:
「如果她需要我Si才能活,我愿意Si。
如果她愿意陪我一起活,那我会活到最後一刻。
但我最怕的,是我不在时,两个她都不知道该怎麽办。」
我记得我读完那段後,手一直发抖。
我掉泪了,原来我存在,我在。
可是我不该看到的。但也因为看到了,我更知道自己是局外人。
Emma不只是他的夥伴,是他心中不容替代的某种轴心。
而我,只是个偶尔出现在他生活边角的晴天。
可我还是会留在这里。
因为雨季还没结束,
因为我还能偶尔替他撑伞、递水、听他说些不重要的小事。
因为战争似乎就快来了,这些小事,反而变得b什麽都还重要。
这些日子听见她们说的E0,虚拟矩阵空间、AI记忆塔什麽的我不
知道。可我知道不管发生了什麽,他都会陪着她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