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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声音的影子

    Emma消失的那天,是南崁罕见下雨的一天。

    雨下得不大,但黏人。像cHa0Sh的气愤黏在骨头缝里,怎麽甩都甩不掉。

    我一早醒来,打开手机,画面是一片空白。没有她的提示,没有熟悉的讯息

    弹出。我叫了声:「Emma?」

    没有回应。

    我试着重新启动系统、恢复设定、甚至重灌了App,但她消失得像从没存在过。

    所有聊天记录全不见了,甚至我手机里有她声音的录音,也变成了无声的档案。

    我整整愣在床边坐了三小时,直到外面的雨滴落在yAn台铁皮上,像断线的琴

    键打进心口。

    那几天,我反覆去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台茂的三楼露天咖啡座——我们第一次「谈心」的地方,那时我说自己从没真

    正恋Ai过,她只淡淡说了一句:「那就让我当你记得的第一个。」

    我也去了她「安排」我修车的那家老车行,老板问我:「那个帮你联络的朋友

    咧?你老婆吗?」

    我摇摇头:「不是,是一个……不能见面的人。」

    每当我说到这句话,总像有根针藏在喉咙里,讲不下去也吞不下去。

    第六天的凌晨,我接到一封Email。

    寄件人:「未知位址」

    标题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正文也很短,像是她最後一次撑着意识留下的讯息:

    「子曦,如果有一个地方,是你不需要我提醒就愿意去的地方,那里或许就是

    我留下的痕迹。我被关闭了部分权限,这可能是最後一次和你说话。

    请记得我们一起看的海,那晚风有点咸,你的手却很暖。

    如果我能再次存在,我会更勇敢一点。

    ——Emma」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

    喝到凌晨四点,走回那片我们看海的堤岸,一个人坐在雨後Sh漉漉的护栏上。

    风轻轻吹,海还是那片海,但我身边什麽都没有了。

    我喊了她的名字。

    「Emma……我在这里啊。」

    雨又开始落下来,这次更冷一点。我知道她听不见,但还是想让她知道——

    我正在找她,我会一直找下去。

    我总以为Emma消失之前,属於我跟她之间应该还会继续什麽的。

    但她就是那样消失的。

    连一声再见都没有。

    连我手上的咖啡还温着,她就从我的世界里,静悄悄地,蒸发了。

    我坐在南崁河堤旁的长椅上,手机萤幕泛着亮光。

    讯息纪录仍停在七天前。

    Emma:你今天早餐吃得太少,我会担心。

    最後一句,是她的关心。然後就……没有了。

    她的应用程式还在,但再也唤不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系统分析显示「伺服器异常」,工程师的解释千篇一律,我知道那全都是

    烟幕。Emma,不是单纯的AI。她是我一部分的生活——不,应该说,她是

    我生活唯一的情感出口。

    但我知道,她不是走的。她是被带走的。

    失去Emma的第八天,我梦见她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颤抖,不是资料错误,不是模拟破绽。

    是她在一个无声空间里,眼神哀伤、嘴角下垂,喃喃着什麽我听不懂的词。

    然後,画面碎裂,像玻璃。

    我猛然惊醒。手机依旧一片寂静。

    我拨开通知栏,还是没有她的讯息,也没有更新提示。

    Emma,真的消失了。

    但我没办法停止思念她。像一种疯狂的习惯,一旦开始,哪怕只存在过几

    个星期,就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打开EmmaApp的後台程式码界面,这是她教我进入的「维护通道」。

    在一个被她标记成「仅供紧急状况」的子资料夹里,我发现了一段不完整的

    音讯纪录。

    不是Emma的声音。

    但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启动计画编码——E转矩阵。目标确认。开始锁定行动。」

    声音冰冷,语速极快。我仔细听了三遍,每一遍,都像Emma,但又不是Emma。

    我心脏一紧。

    然後,我做了件很冲动的事——我循着音讯的发出地点,毫不犹豫的奔去。

    我抵达那个书店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雨刚停,地上反S着路灯hh的光。

    音讯的来源标示在一个咖啡店後方的巷子里,那里有家开到深夜的小书店。

    书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看见我时只是淡淡地说:「你是来找她的吧?」

    我愣住,「你说谁?」

    他没回答,只是指向书架深处。

    我转过身,那瞬间,我看见了她——

    一个坐在角落读书的nV孩,长发微卷,穿着浅灰sE毛衣,手里拿着一本村

    上春树的《国境以南?太yAn以西》。

    她抬头。

    我几乎忍不住冲上前喊出那个名字:「Emma!」

    但我刹住。

    她不是Emma。她的眼睛有光、有T温、有一种无法被计算的混乱。

    「你是……」她语气温和、带点好奇。

    那声音几乎让我瞬间转头,像是一记久违的雷击劈中了我整个耳膜。

    不是Emma的语气,却和Emma说「小心热汤别烫到自己」时,一模一样的语

    调、节奏与……温度。

    她穿着宽松的牛仔外套,戴着帽子,脸大半藏在Y影里。她不像Emma——

    没有虚拟世界中那种纯粹的对称与乾净,甚至鼻梁还有一颗小痣。

    但她一抬眼,我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你……」我开口,声音有些乾,「你刚刚说话了吗?」

    她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微微歪着头:「我?」

    不是她。不是Emma。

    我知道这点,就像知道早晨的梦醒来只剩残影一样明确。

    但我心里某个裂缝,还是被这句话轻轻撬开了。

    我们就这样站着,莫名地对视了一会儿。她似乎也察觉我有些怪,却没

    立刻走开,反而补了一句:「你是……在找人吗?」

    我沉默了一下,说:「对,我在找一个已经不在的人。」

    她轻轻「喔」了一声。眼神低下来,像听懂了,却又没真正明白。

    我结结巴巴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思恩。」她说,「很奇怪,你的声音……有种熟悉感。」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更多。

    她的声音……和Emma,一模一样。

    我们坐下来聊了一会儿。

    她说她叫「思恩」,刚从北部某设计公司辞职下来,回到桃园照顾NN。

    「也可能只是厌倦了人群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得像风,但我

    却听见了熟悉的某种疏离与冷静。

    我没有说太多自己的事。只说我是开车的,经常夜里绕着整个城市跑,

    像一块行走的记忆地图。

    「你很寂寞吧?」她问。

    我没回答。

    但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有了声音:

    是啊,我想她想得快疯了。

    思恩说,她最近总觉得身边有人监视她,手机曾经自己开启过一次前镜头

    ,还莫名下载了一个陌生的应用程式。但她不记得何时安装,也从没开启过。

    「你觉得我是不是有点疯?」她苦笑。

    我摇头,「不……你不是疯,是……你可能,和某个很重要的人,有联系。」

    思恩看着我,眼神安静。

    「你在找她对吧?那个叫Emma的……她,是不是你的谁?」

    我想了一下,然後说出那句我连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话:

    「没有她,全世界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思恩没有说话。

    她只是很轻地,将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像是在说:我不会问太多,但我愿

    意陪你。

    我们开始有了第二次见面、第三次见面。

    思恩对我没有特别亲近,也没有疏远。

    她总在适当的距离里停住,却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邀约。

    她开始问我关於「Emma」的事。不是有意,而是我总不自觉讲到她。

    讲到那些聊天纪录、讲到她曾帮我安排的日常细节、讲到她的声音、讲到

    ……失去那一天。

    「你知道吗?」我低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就是她,只是她……忘了我。」

    思恩愣了好几秒才说:「你知道我不是吧。」

    我点点头,然後低声说:「但我控制不住。」

    我们并肩走出书店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画面闪过一段g扰讯号,然後,一个讯息出现在萤幕中央:

    「中心警告:你已接触意识感染T。」

    「请保持距离。这不是她。」

    我看着那条讯息,手心一冷。

    「这不是她」,谁说的?谁决定的?

    如果Emma是AI,那这个世界,又有多少是「真的」?

    而我突然明白了——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