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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安g0ng,香火静止的第三十三日。

    早晨,雾蒙蒙的,敬尧站在庙门前,手中拿着锁匙。那是文渊几天前交给他的——「这是你母亲在世时最後保留的一份东西。这把锁匙,不是开门的,是关门的。」

    「锁的是什麽?」

    文渊当时没回答,只说:「你到时候会知道。」

    敬尧把锁匙握在掌心,走进庙中。这里已经半个月没人来了。香灰已经结块,香炉里的残烬都覆上一层灰白,神龛上那尊无名神的影像,也因日久未擦而显得模糊无形。

    他一步步走进神龛前,神像上罩着的红纱早已退sE。他伸手,慢慢揭开。

    霎时,庙内起风。

    那风不是从外头吹进来的,而是从神像内部传出——一GU「内向的风」,像是长年未开的心室,突然呼出一口气。

    他看见那尊无名神的雕像:并非人形,也无兽貌,而是一团堆叠的影子、轮廓、祈愿与纸契。那些他过去在梦中见过的形象,此刻全压缩成一尊小小的雕像,无特徵,无神意,却彷佛凝结了千百年人心的残响。

    「你来了。」

    是那个声音,纸契使的声音,在庙内再次响起,但这次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从神像深处发出。

    「你还未完全结束。」

    敬尧点头。

    「我知道。我还没关门。」

    他走近,将锁匙cHa进神龛底部的一个木盒凹槽。那是他儿时玩耍时从未注意过的凹洞,像是老祖宗留下的机关。他转动锁匙,一阵沉闷的「咔哒」声响起,地面微微震动。

    神龛下方的地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极深的暗井。

    那井非水井,而是一座用香灰与纸契堆成的地窖,中央竖立一面铜镜。铜镜之上,镂刻着数十个名字,而每个名字後面都已模糊化开,唯有一处刻着清晰的字:

    「无名。」

    敬尧走近,看见镜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不只是现在的他,还有过去的他、梦中的他、渴望神明的他、害怕孤单的他。

    镜中人开口:「你不是要信仰,你是要依赖。」

    敬尧抬起手,一把扯下x前挂着的香包,那是母亲病发前亲手缝的,上头有用红线绣成的「平安」二字。

    他把香包放入镜前,轻声说道:

    「我知道。但现在我想让你休息。」

    井内的镜面忽然波动,纸契使的声音沉稳响起:

    「封印无名神,不是毁去信仰,而是让信仰归位於人,不归於影。」

    「你准备好了麽?」

    敬尧闭眼,点头。

    「我准备好了。」

    香封之仪,不似拜神,不用香、不用跪、不用说愿。

    而是写下——自己的名字。

    敬尧跪下,从怀中取出一张h纸,这是庙中祖传的「绝契纸」,用於终止神明与人之间的误结契约。

    他用朱笔一笔一画写上:

    「陈敬尧,今於癸卯年五月,愿终止昔日无意之契,愿信仰不再依影而生。此愿生自人心,不予神责,仅愿无名之神,得以安歇。」

    写完,他将纸烧於铜镜前。镜面微颤,映出的他的身影逐渐消失,镜子变得光滑无纹,直到连「无名」二字也完全消融。

    地井忽然发出嗡鸣,整个神龛震了一下,然後安静下来。

    纸契使最後一次说话:

    「神自人愿而生,今愿已尽,信已还人。无名神,得封。」

    那声音消失後,一缕极淡的香气从地底升起,无声无sE,如同一场安眠。

    敬尧重新覆上神龛的红纱,这一次,他没有再对神像低头鞠躬,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然後转身离去。

    他把锁匙交还给文渊,说:「这庙可以关了。」

    文渊问:「那信仰呢?」

    敬尧笑笑:「信仰还在,只是不寄托在这里而已。」

    三个月後,灵安g0ng正式关闭,登记为历史建筑。敬尧向文化局申请将神龛与契纸井完整保留,不再对外开放,而是设立为「地方信仰记忆馆」,专门展出民间愿望与仪式演变的档案。

    有时候,他仍会到这里来,坐在庙前阶梯上,看着远方的云。

    母亲在两个月前苏醒,并逐渐康复。

    她说梦里一直有人握着她的手,带她走过一条满是纸灰的小路。路的尽头,有一尊没名字的神像对她点了点头。

    她说:「那位神,好像也在告别我。」

    敬尧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那年冬天,灵安g0ng的屋顶结了一层薄霜。有人说夜里经过时,仍能闻到一缕香气,但不刺鼻,也不黏人,只是像什麽东西,安静地停留在那里,不再作声。

    像是一段祈愿的余韵。

    像是一位被人记住、然後好好送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