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监视着云雾。
禁忌将山林一分为二。
我们必须找到断根,即使毫无道理,
也在所不惜。
***
放学时间,出了校门的龙焰打算在速食店解决晚餐。今日打工是咖啡厅的夜班。
「你好~」取得餐点後,对方过来搭话。
男人看起来年纪稍长。是被称作阿伯已算客气的年纪。衣着是蓝衬衫、西装K和休闲鞋。整个人乾净整洁……脸上堆满亲切的笑容。
「您好。请问有事吗?」龙焰拿出环保x1管,果断戳进汽水封膜。
对方紮紮实实被吓到跳了一下。
这反应龙焰熟悉,人心虚时总是一惊一乍。通常展现於想搭讪独处学生的变态。不然就是别有所图。
「是这样的……我从晴心育幼院过来。」
一句话,令龙焰拿起汉堡的手停顿半秒。
院长不会对不认识的人,即便是失散多年的亲人透漏院生身在何处。对方估计是以其他方式得知,b如徵信社。至於为何要为了找他花一笔不小的钱……目前无从得知。
「是的?」他不喜欢拐弯抹角,「请问,您是哪位?」
「那个……怎麽说呢?我是你的亲人。」阿伯抠着指尖。
「依照你母亲留下的信件。我们才知道她与我弟弟曾有一个孩子。而我算是你的伯父。」
龙焰咬下汉堡,再塞了几根薯条进嘴里。
自称伯父的阿伯从x前口袋拿出一张折了两折的信纸和一张家族合照。
合影有些褪sE,背景是一幢农业时代常见的平房,仔细一看,後方远景是某处茂密的山林。
「你看。」他说,「在这里。」
相片和信在餐盘边摊开。
照片里的人脸与信中属名都很陌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龙焰看了眼泛h的信纸,进食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这或许很异常。阿伯的反应让他知道,孤儿面对突然找上门的亲友,不该是这种平淡如水的反应。
八点档都有演,他至少应该要深受打击、汉堡从手中滑落,或因某种累积长久的情绪,边哭边诉说心底的委屈……
然而,事实上,身为当事人的他此时心底没有一丝涟漪。
或许等一下会有。要不请对方先等等?
「我不知道生下我的人的名字。」龙焰啃完半个汉堡,挤出番茄酱沾着薯条吃。他从懂事以来,就与其他到育幼院时无名无姓的孩子一样,冠上院长的姓氏,获得来自算命师的名字。
阿伯将右手食指指分别放到合照右上方,指出一对站在一起的清秀男nV。
「这是你母亲,沈知泠。父亲是这位,萧森夏。」他说道,「你是我们萧家的後裔。」
好吧。可能如您所言。龙焰咽下汽水。
「那麽,请问,您找我有什麽事?」
对方始终微笑着。那彷佛堆砌出来的笑容,像是戴着微笑面具。
致母亲:
很抱歉久失问候。山上的通联总是很不方便。森夏上山两天,期间音讯全无,身为妻子的我很是担心。所幸昨日凌晨终於归返,而我迫不及待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然而,森夏并未如想像中欣喜。反而时常叹息。这令我感到不安。几经追问,他便告诉我,若是双胞胎,必须藏起或只留一个。这令我大感吃惊,也难以接受。他说这与他的祖父有关。他的祖父长年在本家打粗工,曾经躲在暗处,看过某场仪式,并偷偷写下流程。那禁忌的仪式令我寒毛直竖,好几日在噩梦中流转。他却说,那涉及整个家族的命运。
萧氏家族中总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与禁忌,在结婚前我就知道,却未曾想是如是严重的事。我不禁替以往牺牲奉献的媳妇感到惋惜,更觉得不受尊重,非常恼怒。
我们身处分家,这孩子也会是分家人。分家里的孩子有如本家的附属品,有时要爬过几座山去伺候本家,替他们打杂,以换取更多分润。而本家的孩子则过得轻松而富足。如今,就连振兴家族的仪式都要将孩子送去赴Si。上天真是不公平!
我由衷希望我们的孩子能自由。暗自取名叫龙焰。
近一年以来,我对外守口如瓶,暗自庆幸自己天生藏肚。对几日一归的丈夫,我以误会为由,隐瞒妊娠的事实。
b起为那种怪力乱神之事送命,不如苟且偷生。
当龙焰自我T内呱呱落地,我便知道他们需要这个孩子。他不哭不闹,双眼如夜晚的湖泊般反S着明月……我不禁流泪,庆幸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请您原谅我,即使这封信永远寄不到您手里,也衷心祈求您与先父的原谅。
nV儿知泠笔
孩童们看着平常总是温和稳重的晴心院长快步走过长廊。
以可上锁玻璃窗防风的公布栏上展示着孩童劳作与彩sE影印奖状,头顶上灯光明亮。教室打扫得一尘不染。
今天是假日。孩子们刚吃完午餐,正各自执行分配的任务,幼儿则准备午休。教保员正在替更小的孩子冲泡配方N或换乾净尿布……只有不必工作的幼童看到飞奔经过的院长。
晴心育幼院的袁晴心院长,是位年过从心之年的nVX。为育幼院尽心尽力,终身未嫁。社会问题渐增,资源短缺,大多育幼院时常面临经营问题。而晴心育幼院与其他少数育幼院以自给自足,自耕农作物,并买卖孩子们制作的手工织物、手工陶艺或木雕装饰,来贴补生活费。就算无法过得丰腴,也从未短缺。
晴心院长从不以母亲自居。她认为自己与教保员一样是院生的陪伴者,孩子们面临的困境都不一样,既复杂又残酷。站在育幼院的角度,孩子们的处境常常需要早日自立。
他们认为,让孩子们早早认清自己的立场,建立自尊自信,才能自救。与其扮演温柔母亲让孩子习惯撒娇,不如以包容接纳,同时严厉的态度教导孩子们,使其成长为虽敏感,但不内耗,适度温柔,但懂得拒绝的孩子。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龙焰,自然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院长风风火火推开办公室的门。
少年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
「你来了。」语气彷若尽力憋气後终於能重新呼x1。
「好久不见,晴心院长。」龙焰准备起身。院长却向下挥手示意他坐着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来。」那个人去找你了吧?她快步走向办公椅後方的古典书柜。从汇集成册的资料後方挖出几本资料。
院长总是知道他们需要什麽。她会准备许多,然後依他们自己选择的需要,给予应该给的。
龙焰什麽都没说。面前便出现尘封许久,他本人从小到大的个人资料。
从小到大。包含他尚未拥有记忆的时候。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
「想也知道。」院长说,「你看了信了?」应该完全没印象吧?
「完全没有。」
「我想也是。」你当时还是个小r0U球。
面对一如既往果断坚毅的院长,龙焰莞尔,感觉顿时有了依靠。
排在茶几上的r0U桂sE皮革资料夹积了一定程度的灰尘。显然短时间内没有人拿取与翻阅……果然就算那个伯伯自称是亲人,也无法让院长提供更多情报。
他翻开资料。首先看到的是记忆卡。院长取来笔电,将记忆卡放入读卡机。
这是他当年被留在育幼院门口的影像。
时间是深夜。当年育幼院没有全天候警卫,一名穿着连帽长大衣的nV子将放有婴儿襁褓的纸箱放到只点了一盏灯的门前,并按下门铃。
离去前,戴着大衣连身帽,遮蔽大半张脸的nV子转头朝监视镜头望了一眼。
由於光线与画质,龙焰只看得出一点轮廓。却无法将之与那张照片上的nV人重叠起来。
「她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院长说,「只留下这个。」
第二页出现一张写着「龙焰」二字的图画纸。
龙焰望着暂停画面中的nV人。
那封字迹潦草的信,相较於悔过,更像是为倾诉写下的自白书。内文大致是欺骗、蒙蔽与庆幸。
他想起那自称是他伯父的阿伯说的话。那张脸依旧挂着微笑面具。
「你父亲在你母亲失踪後英年早逝。我们家族应该已经不行了。没有要强迫你认祖归宗……但如果可以,请你来本家一趟。至少,看一看无缘的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