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入化》 > 第十三章入宫:献给王爷的观音图
    张文昇等画师一早就到了崇法寺,却没能直接见到潞琞王杨昭。其亲随将他们的赠画收了,便让他们在外头等着。

    与其他画师站在外头一同等待,张文昇也不免染上几分紧张。

    一近侍出来,传召:「引画师顾凌云和张文昇觐见。」

    两人拱手谢恩,才跟着入内。

    厅堂敞阔,尽头有一连扇木屏隔着,是以他们看不到後方,却能看到有一人影映立在那屏风上,应是灯幢照着潞琞王後,所生之影。

    两位停在屏风後头,立即叩拜行礼,那屏风映着的人影逐渐变大,占据整个屏风,而後又出现一侧脸,想来是王爷方转身落座所致。那影子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双唇如珠,颔若削锋,张文昇看着都不敢想像其真身会有多风仪俊秀。

    「顾凌云。」一如玉石相击的少年声音传来,清越温润。

    「小人在。」

    「本王问你,你献的观音图寓意何在?」

    「回王爷,小人想及太后原在泰和贩鱼,而能生养出王爷及圣上两圣人来救世,以为太后有若慈悲度世的马郎妇观音,故而画了此观音。此观音所持竹篮有两只鲤鱼嬉游其中,以此念王爷与太后、圣上母子兄弟之情缘。」

    屏风後头久无回应,却能见杨昭手持茶盏的影子,他不饮杯中物,只是不断用纤长的手指摩挲杯缘。

    张文昇侧眼看到顾凌云额角微Sh。

    清亮笑声传来,杨昭接着道:「这画画得好,本王收下了。顾凌云,你可要什麽赏赐?」

    「能得王爷喜欢是小人无上之荣光,岂敢向王爷讨赏。」

    「巧言令sE之徒,既你说了不要赏赐,便罚你到外头掌嘴五十。让你记着下次言语小心。」

    杨昭说完,两名近侍从旁走过来,把哀声求饶的顾凌云带下去了。

    张文昇不敢置信,他记得杨昭年方十七,却已能设局让顾凌云掉入圈套,实在可怕。yu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知道事实上顾凌云是因那画惹怒了杨昭。

    「你便是张文昇了?」清朗的声音又传来,可被点了名的张文昇竟觉是被毒蛇盯上了,内心战栗。

    「回禀王爷,小人正是张文昇。」

    「你画的观音倒是特别。」

    「回王爷,小人所画乃白衣观音。小人生於戎州,戎州百姓对白衣观音最信持,是以小人画了这幅画。」

    「你是戎州人?」

    「是。小人自幼在戎州长大,爹娘西归极乐後才游历各地,月前才到此习画。」

    杨昭问了张文昇到过哪里,张文昇便以从前g0ng中一位故人的游历作答。

    杨昭听完,先是笑了一声,才道:「怪不得你画功超凡,原来是阅历丰富。那你便说说这幅画有何寓意?」

    「回王爷,小人所画乃愿白衣观音灭除宁顺国一切灾厄,四海昇平。飞天童子与仙桃则有祝愿百姓欣荣之意。」

    杨昭轻笑两声:「这倒与我皇兄所愿相同。」

    「说回来,本王记得,唐代画圣吴道子也有一幅白衣观音图。」

    张文昇心里一惊,原来杨昭早识得这画,却故意引他介绍,目的恐怕是为探问他的来历。

    「回禀王爷,小人听闻过吴圣的《白衣观音像》,可小人未曾拜见过。」

    「本王早听主画僧们赞你画风神似吴道子,如今一见,确然如此。四月便是观佛会,g0ng中正需要人手,我便让你入g0ng作画,如何?」

    「此乃小人之幸。」

    「你说的是真话?你X喜云游四海,又怎会想入g0ng中作画?」

    面对杨昭突如其来的b问,张文昇仍镇定回应:「实不相瞒,小人自幼学习吴风,便听闻吴道子有幅真迹在泰和g0ng,总盼着入g0ng一见。」

    杨昭饮了茶盏,又笑言:「原来你早有所图,怪不得你的画较其余四人都早完成。有才情兼有抱负之人,本王最是喜欢。」

    「谢王爷赏识。」张文昇才知杨昭观察入微,恐怕早已料到他入g0ng之愿,却不着痕迹地探他的底细,实在Y沉可怖。

    「本王准你入g0ng了。不知你可还有他求?」

    「回禀王爷,小人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望王爷能成全。小人有一工徒,希望王爷准许他与我一道入g0ng。」

    「那工徒对你如此重要?」

    「回禀王爷,小人与那工徒实为结拜兄弟,我俩互许过盟誓,今生不弃不离,生Si与共。」

    杨昭又是沉默,且他站起身来,屏风上有他来回踱步之身影,随後他方开口:「好一对相约生Si与共的结义兄弟。本王便允了你的请求,三月初一,你俩便同入作画署去吧。」过後,亲随拿了王爷亲笔的荐书过来,交给张文昇。

    「谢王爷恩泽。」

    其亲随似在後头说了什麽,过後杨昭问:「张文昇,你何故戴了面具?」

    「回禀王爷,小人戴了面具,是怕脸吓到旁人。」

    「你如此一说,本王倒想一见了。」

    「回禀王爷,小人恐怕王爷吓着,到时小人担不起这罪过。」

    杨昭的亲随又与杨昭悄言,沉Y一阵,亲随便吩咐一近侍去看。

    近侍到了张道玄身前,看得出他的紧张,毕竟丑怪之物人人都怕。

    他将张文昇带到一柱後,张文昇缓缓取下面具,近侍看着他的上半脸慢慢露出,脸sE惨白,嘴唇都发青了,当即腿软瘫倒在地,他爬着离开,嘴里大嚷:「救命......有鬼啊!救命啊!」

    那亲随走过来,见到张文昇的脸,上头无数蜂窝坑疤,溃烂红黑,眉眼都被侵蚀,根本不rEn样。

    他别开脸,沉着地开口:「禀报王爷,此人所言不假,这伤实在吓人。」

    杨昭静默片刻,又坐回去饮茶,笑着开口:「丑怪之人画出天仙图,世人却容不得其丑怪。张文昇,方才我的近侍有失礼仪,我回去便杀了他,算作赔礼,你道如何?」

    近侍一听忙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还没说完,却立刻被其他人架出去了。

    「张文昇,我的处置你觉得如何?」

    「回禀王爷,小人这张丑脸连小人自己都无法忍受,近侍之举乃在情理之中,王爷无需赔礼。」

    杨昭听完,倒真的免了近侍一Si,又随即让张文昇退下。

    张文昇出去时,那近侍正在被人掌嘴教训,他不看不听,直到走出了崇法寺,才觉背上一片Sh凉。

    张文昇在菩提树下坐着,回想方才经过,仍心有余悸——潞琞王杨昭已如此难对付,要想取得杨乾贞的信任,完成那幅画,想必更是难如登天。

    他回去告诉张道玄消息,得知俩人三月初一便要进g0ng後,张道玄也是神思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竟还有重回g0ng中的一天。

    张文昇突道:「玄弟可还记得那日你答应做我画工後,说了顾虑自己罪犯身分一事?」

    「自然记得。兄长你那日所说的法子是什麽?」

    「我工笔JiNg细,能让纸上物b真如实,我想画张皮,盖在你的黥字上。玄弟愿让我试试吗?」

    张道玄应许後,张文昇提了水,调起彩来,他以赭石、白土混以少量朱砂,後涂在熟宣纸上,拿纸与张道玄的脸对sE後,便又拿出一把铁剪将宣纸剪下一块,放上张道玄刺字的肌肤上,拿出手镜一照,对张道玄说:「玄弟你看,这样一贴便没人能见到字了。」

    张道玄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宣纸确实完全遮去他脸上的「囚」字,且张文昇调sEJiNg准,就算近距离看,那纸也如他脸上的皮无二样。

    他不得不佩服张文昇的方法与妙手。

    张文昇见自己的做法称其意,便拿出麦浆涂在纸上,往他脸上一贴。

    张道玄容颜无疵,俊美无俦的模样,让张文昇又不觉盯视良久,张道玄都被瞧得红了耳根。

    「张弟,有了这纸皮,今後你便不用担心了,只是若要做我的工徒,还有一事得要你帮忙。」

    「张兄有何事请托,小弟力所能及必当做到。」

    「我希望你能改名。虽你在g0ng中已是四年前的事,可说不定史官有将此事记在北昭史书内。」

    这名是爹娘亲取,张道玄实在难以割舍,张文昇见此,便说:「省去一字即可,改为单名一玄字,我仍唤你玄弟,如何?」

    这不失为一个折衷的法子,张道玄便同意了。

    入g0ng前一日张文昇特意设了一践别宴,请来李婆婆、老大夫和朵纳三人。老大夫发觉两人称呼变了,一问却是成了结拜兄弟,他见张道玄似已看开,颇为欣慰。依他来看,张文昇就像个不开窍的木头,对木头一往情深,只是自找苦吃。朵纳听後则语带调侃,埋怨张大哥一走,要再找到愿意买香花送兄弟的人可难了,此话一出,老大夫立刻大笑出声,张文昇不懂哪里好笑,张道玄却低下头,红了小脸。期间,李氏掏出银两,说是那幅观音画的钱,但张文昇说了能进g0ng都是托了她的福,拒绝了李氏的钱。

    隔日,一清早便是大雨倾盆,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到泰和g0ng去,雨声隔绝了一切,这一路倒彷佛走进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