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入化》 > 第九章谎言:彼此心之所系
    「正是。我自小听闻吴圣的壁画犹如真境,这《地狱变相图》更让长安百姓睹之毛戴,观後惧罪修善。虽然都说这壁画没有摹本,原画在景云寺上的真迹又早毁於安禄山兵入长安之时。可传言吴圣曾为了弘扬佛法游历各地,到益州後,来了崇法寺,听说回程之际他赠予当时的禅师阎摩罗《地狱变相图》的绢本,後来这画又被转赠给当时北昭国的圣上,至今保存在泰和g0ng内。」

    提到《地狱变相图》,张文昇情难自已,异常激动,但这毫不奇怪,《地狱变相图》为吴道子晚期大成之作,是以凡画师者流,无不梦寐能一睹此画。

    「张弟,既然你曾到过g0ng内做画师,那你可曾见过那幅画?」

    张道玄闻言,望了张文昇一眼,却不理他激动之情,淡淡道:「我也听过此传闻,入g0ng後我曾想一睹吴圣真迹。可即使後来我当上图画供奉,也从未见过那画,更未曾听得有人提过。张兄若是为此想入g0ng,小弟劝你还是打消念头。」

    张文昇一听摇头,似不认同。「吴圣游历各古刹、道观皆有留下画作,当年在此留下《地狱变相图》一事,应当不只是传闻而已。张弟,你其实也认为画是存在的,对吧?」

    张道玄yu言又止,轻叹一声,才道:「纵然此画真在g0ng中,也不值得张兄冒险犯难,g0ng里人心险恶,况且眼下时局也仍不安定,不要有此妄念才可安生。张兄也见着我的样子了,难道就一点也不怕吗?」

    「我怕,但见此画是我毕生所愿。我不仅想见到这画,还想有朝一日亲手画出另一幅不输吴圣的《地狱变相图》。」

    张文昇语调平缓却透着坚决,惹得张道玄心头一颤——他从来只听王公命令作画,未曾有过自己想画的作品,张文昇却有所追求,看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了。

    眼下他没有立场劝阻,於是,张道玄只好道:「这事小弟需思虑後,再答覆张兄。」他双手被毁後,早将生Si置之度外,但他怕张文昇因此决定受害。

    张道玄没道出当年郑贾世便是知道他一心想见那画,才以此利诱。历经劫难,张道玄才懂,人的痴心妄念是一种要害,尤其在乱世中,是以,他後来行乞时,都只求一饱,不曾贪图其他。

    张文昇自然不知他的心思,只应着:「那是自然。料你应当困了,就先别想了。我扶你躺下休息吧。」张道玄点头,让张文昇扶着他躺到榻上。

    过程中,他望着张文昇脸上的焰纹乌金面具,内心茫然,这人和过去的自己可说是十分相像,却更傲然自信,意气风发。张道玄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眼前谜一般的男子给x1引了,张文昇突然出现,却好似与自己相交甚久,每每带来的都是自己所喜之物,又习得吴风。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奇妙感觉,让张道玄如止水的心起了涟漪,他忙阖上双眼,想驱除这种感觉。

    另一头,张文昇凝视着张道玄的睡脸,内心满是歉然。

    等一切忙完,张文昇看张道玄睡下,才下楼烧水、净身。回房灭灯後,他将脸上的面具取下,黑暗中,他双眸灿如星子,趴到案上注视榻上张道玄徐缓起伏的身子,缓缓睡去。

    夜半,张文昇被吵醒过来,发现张道玄正不断叫唤,他没听清,只是忙点起油灯,跑去查看,发现张道玄面sEcHa0红,汗如雨下,衾被被他扭动不止的身子推落到地上,张文昇拿起被子为他盖好,又到桌上倒了碗汤药,给张道玄慢慢服用下。他又下楼烧了热水,提了上来,赶紧为他擦拭发汗的身子。

    过程中,张道玄未曾转醒,喃喃呓语:「阿爹,阿元不入g0ng了,阿元就在这里陪你,阿元哪都不去了。」说完,张道玄脸上两道清泪落下,张文昇眉头一皱,赶忙提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握住张道玄的手,道:「张弟别怕,从今而後有我陪你,你不会再孤身无依了。」过後,他倍加小心照料着喂药、擦身、更衣。

    虽大夫说不能与病人共寝,否则可能会被传染疟症,可张文昇怕张道玄又发寒热,加上此时衾布被汗水浸Sh,保暖变差。思索片刻後,他便去取了面具戴上,上榻入衾,抱着张道玄替他取暖,後便睡去了。

    张道玄是在一团热意中醒过来的,他原想挣开被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热得不行是以睁开眼,眼前却是张文昇戴着乌金面具的脸。张道玄眨眨眼睛,惊觉并非作梦——张文昇正与他共枕同衾,而且四肢将他缠搂得相当紧。

    原来方才挣不开的竟是张兄,张道玄想着,更感浑身滚烫起来,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与他人如此亲密,他甚至感到两人下T贴合无间,彼此的y热相抵。

    他赧然开口轻唤:「张兄,你醒醒。」

    张文昇却未醒来,张道玄看着面具下方他挺直的鼻梁呼x1轻匀,一线丹唇周正地摆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很是好看。他又往下,这才瞧见张文昇脖子近左肩骨处也有一颗青痣,若非此时他侧身躺着,深衣微微下落敞开,张道玄定然看不见。张道玄诧异地想,世上竟有这等巧合?张兄身上也有青痣,甚至长在与自己相同的位置。

    他又抬头看张文昇的面具,不禁好奇他面具下的模样。忍住揭开来看的想法,张道玄再次唤道:「张兄、张兄醒醒。」

    张文昇这才缓缓睁眼,目光迷茫地看着张道玄的脸,而後,蓦地清醒过来,他手脚赶忙松开,起身下榻,脸已胀得通红。「张弟,你别误会,我不是趁机轻薄你的,我是怕你半夜发冷,那衾被又不够暖和,故而我才抱着......」

    张道玄轻笑出声,张文昇听着,愣愣看他的笑脸,顿时忘了言语。张道玄看着难得无措的张文昇,开口道:「张兄,你别惊慌,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浮荡的男子。」

    张文昇知道适才反应过度了,羞窘道:「张弟没误会我,那便好。」

    张文昇心里却很讶异,自己素来易醒,不知为何今日却睡得极沉,他身T四肢仍残存着抱着张道玄入睡时的感觉,是他未曾感受过的舒心安适。

    「张兄,小弟斗胆一问,你何故睡着时也戴着面具?」

    张文昇看着张道玄的脸,双唇一抿,才开口:「我面容丑怪,怕半夜吓着你,是以昨晚戴着面具,平日睡前是会摘下的。」

    「原来如此。」他能理解张文昇的想法,毕竟他也长年藏着自己丑恶的地方。张道玄又想到今在张文昇面前,他早忘了要隐去身上的缺陷,他却待他如常,於是道:「小弟也长得丑恶,张兄却不曾弃嫌,若是哪日张兄愿以真面目示我,小弟定也不会因此厌弃张兄的。」

    张文昇动容,却想自己的真面目是断不能让张道玄见到的,於是敷衍道:「再说吧。或许哪天我会摘下面具给张弟看的。我先下去提桶水让张弟洗漱,顺便吩咐人煮碗清粥。」

    张道玄点了点头。

    可能是夜半服了药,一上午张道玄都清醒着。张文昇仍十分小心,他边与张道玄闲谈画理,边不时起身查看张道玄有无发热。

    午时,李氏带饭菜过来,顺便传达禅师的意思,告诉张文昇明日辰时过後到寺内金刚殿旁的讲堂。

    张文昇还要给张道玄喂药擦身,才能吃饭,於是他先送李氏下楼离开。看着两人离去,张道玄想明日张文昇便要去寺内作画,内心不免一阵空落。方才与张文昇讲论画理时,他便发觉他确实对绘画有更JiNg深的理解,赞服的同时也起了作画的心思。望着自己的手,他又思虑起张文昇让他做工徒一事。

    这日,到睡前服了汤药,张道玄都未再发寒热。

    张文昇灭了灯,坐到案边,继续守着,榻上的张道玄却突然开口喊:「张兄,我冷。」张文昇忙过去,伸手触碰张道玄的额头、侧脸,觉得并无异状,可张道玄没理由说谎,於是他问:「今晚我也与你一并睡,这样会暖和些。你说可好?」张道玄轻声答允,挪出位置,张文昇便上了榻去,躺在张道玄旁,拉高衾被後,张文昇低声道:「睡吧,张弟。」

    张道玄在黑暗中轻轻点头,心却扑通急跳。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说谎,好在一片漆黑中,张文昇无法看清自己的神sE。

    他只是希望张兄能离他近些,别无其他心思,这样的谎应无碍吧?

    看着衾被下张文昇隐约起伏的x膛,他想,他可能已入睡了。几日下来,张文昇为了照料自己应累坏了,可他从没怨过,待自己有如待亲弟弟般好,思及此他心口又突生一阵闷痛。他抚着x口想,下次问诊定要问问大夫为何突发x闷。

    就这样,他望着张文昇直到最後眼皮沉得闭上,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