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将你写进晚霞》 > C14你是光,我是影
    国中时的程宛曛,总喜欢趁着早自习,静静写着日记。字T排列不算工整,内容也没有惊人文笔,多半只是些生活碎语——昨晚做了什麽梦、今天的早餐不合胃口、看了什麽书的心得。

    这些零碎的点滴,全都小心翼翼藏进那本天蓝sE的笔记本里。

    但她的世界,总会被不请自来的人打破。

    「欸,程宛曛,你是哑巴啊?」隔壁桌的男生笑闹着,一把抢走她的笔记本。

    她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抢,但又怯懦地收回。只见那群人嘻笑翻阅了几页,不出几秒就失去了兴趣。

    「没劲啊,这些破东西有什麽好写的。」

    笔记本被抛回她的桌上,像是丢垃圾,程宛曛也不是喜欢争论的X格,只是不发一语,静静地收起纸本,拉起书包背带。

    教室的声音越来越吵杂,她就像一块被遗忘的静音砖石,默默地离开,朝隔壁班走去。

    「姊,抱歉,我今天要留下来帮同学布置教室,你先走吧!」程宛曦笑着朝她挤挤眼,教室里头还时不时传来同学叫唤她的声音,展现出妹妹的好人缘,感觉自己只像多余的背景板,默默点头,又往校门口走。

    「那就是程家的双胞胎姊姊吧?」

    「咦?妹妹好像b较活泼耶。」

    路上时不时会听到有人低声议论,她下意识拉紧背包带,头低得更低,沿着校园外的狭巷慢慢走着,远离闹区,灯光也越来越昏暗。

    「内向」、「冷淡」、「Y郁」、「无趣」全都是关於她的评语。

    她踢着地上的小石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没有愤怒、没有哀愁,只有一种被灰尘覆盖的疲惫。

    她忽然想问自己一句:是不是我真的不正常?是不是我本来就不该存在?

    冷风拂过她的脸颊,吹乱了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脑中的声音。

    就在她走进社区巷口时,遇见了要出门倒资源回收的爸爸。

    「哎呀,小曛,这麽早回来啊?」

    爸爸额角还渗着汗,推着资源回收车亲切地招呼她,然而对方只是垂着头,像是灵魂不在身上,什麽反应都没给。

    爸爸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闷气,走近r0u了r0u她的头发。

    「小曛,陪爸爸去一趟回收站吧。」

    程宛曛抬起头,眼底掠过迟疑,终究还是木讷颔首。

    回收站里,空气里有GU浓重的纸浆与瓶罐气味,她虽然嫌弃,还是卷起袖子,和爸爸一起把分类箱里的物品归位。

    一边压扁纸盒、一边把塑胶瓶排成一排,她做得很机械,眼神涣散,没感觉到任何乐趣。

    爸爸忽然弯腰拾起地上的一片掉落的碎玻璃,在yAn光下晃了晃。

    「你看!在你眼里,它是什麽?」

    「垃圾。」她瞥了一眼,继续将纸盒压扁,语气淡淡的。

    对於nV儿的回答,爸爸差点吐血。

    「错!他是海玻璃的原料。」

    「海玻璃?」她眉头微蹙。

    「海玻璃虽然不闪亮、不华丽,甚至还有点磨损。但你知道吗,它原本是碎玻璃,被海浪卷啊卷的,才变得圆润、温柔,才成为如此绚丽的珍宝。」

    爸爸拍了拍她的头顶,像是要把所有的信心都灌入她脑袋深处。

    「那些说海玻璃不够耀眼的人,只是没学会欣赏。你只要记得一件事——你不需要像别人,你就是你。」

    在接触不良的灯光下,爸爸手里的玻璃,似乎闪着微光,彷佛穿透了程宛曛心底密不透风的Y霾,她终於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原来,不需要成为任何人,我也可以是我自己。

    爸爸的那句话,像一簇星火,点燃她人生的火箭,让她相信自己也许能走得更远。

    她原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越走越远。

    可是将她推向光的那个人,他的生命之火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熄灭在半途,再也无法陪她走下去。

    「听说是酒驾……」

    「小孩还这麽小。」

    「……怎麽会这样。」

    妈妈哭得梨花带雨,妹妹也只是抱着她一直cH0U噎着。

    灵堂鲜花团簇,穿着深sE衣裳的亲友围绕在一旁,此起彼落的啜泣蔓延了这个哀伤的环境。

    程宛曛凝视着黑布中央,爸爸的遗照高挂在上,眼神还是那麽温柔,照片里的他明明还在张嘴微笑,但怎麽……已经不会给她鼓励了呢?

    火光一灭,她又被打回地上,像是流星,给她的希望,只是稍纵即逝。

    别说成为海玻璃了,她的心早已碎成玻璃渣,心伤裂口里灌满了冰冷的风,胀的她浑身发疼,或许是还不愿相信,她完全哭不出来,苦闷的心情无处宣泄,随之反噬的便是——她丧失了声音。

    医生说她因为心理X创伤得了「暂时X解离X失语症」。

    那段时间,笔尖成了她的声音、纸张成了她的出口,她写、她记、她画,默默堆叠起属於自己的文字世界。

    患病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却透过自我沈寂的时间,让她真正发现——自己喜欢写字。

    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痊癒的,或许,这就是父亲送给她的最後礼物吧,连最後离开,都要让她发现自己的兴趣。

    只是,那个会注意到她特别、把她碎片一片片拾起来的人,早已不在了。

    昏h的路灯一盏接一盏撒下朦胧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细瘦又孤单,像是某种从心底延伸出来的疲惫与寂寞,被光拖进无尽夜sE。

    程宛曛双臂紧紧抱着怀里的纸箱,步履缓慢地走在回到租屋处的路上。

    经过社区资源回收站时,她脚步微顿。

    那座简陋的小屋依然和多年前一模一样,铁皮屋檐吱呀作响,空气中夹杂着纸张发cHa0与塑料残胶的味道。

    虽然景物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

    努力别过头,不让眼神被x1入记忆的漩涡,双手紧紧攥着箱子边缘,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指甲几乎陷进纸皮中。

    怀里那箱东西看似轻薄,却像压着她整个过去,那是她用青春、梦想、寂寞、伤口堆叠出的碎片。

    她曾经熬过无数夜晚,在这些纸上一笔一划地雕刻自己,试图让这世界记得,她曾经那麽努力想活出自己的形状。

    如今,它们却差点成了一堆「该丢弃於此的垃圾」。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妈妈的想法。

    在父亲过世後,母亲一肩挑起家庭重担,为了维持生活,忍受世俗的闲言冷语,被贴上「寡妇」、「单亲」、「可怜」等等令人窒息的标签。

    那些外在的视线与观点,变成沈重的偏见与期待,压在母亲肩上,又再无形中,一点一滴转嫁到她身上。

    程宛曛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母亲不再问她快不快乐,只关心她有没有「做正事」——那些外在期待、不会被人质疑的、能带来收入与成绩的事情。

    她曾试着解释自己的梦想、文字的价值,但那双眼总是不耐,像是面对一个不争气的孩子。

    程宛曛觉得自己可笑,她已经长大了,已经离开家独自生活,早就该习惯不被理解的感觉,可是,当这些最珍视的东西被这样轻易地否定时,她还是会痛,就像石子砸在心湖,再怎麽自以为无惧,总会泛起阵阵疼痛的涟漪。

    终究只能埋怨自己并没有杜绝外面杂音的能力。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纸箱,像是在看着一个荒唐的梦。

    箱子里,??最上面一层,是一本略显陈旧的杂志,封面上的少年有着清亮的眼睛与坚定的笑容——那是顾熙辰出道时的第一期专访。

    她记得那是自己刚上大学时,特地去书店排了很久,只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大众面前。

    还是你有什麽,不能与我相识的理由?

    脑海中,顾熙辰那天的声音如cHa0水般再度涌来。

    她确实有理由。

    在上次短暂相遇时,程宛曛早就发现了。

    原以为这十年来的暗恋已经褪sE,变成单纯的偶像崇拜,可在一次次不期而遇中,那份压抑的情感又一点一点地清晰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喜欢」不但一点价值都没有,还会拖累他。

    她深怕,越加靠近他,感情会忍不住宣之於口,只能拿捏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藏在暗处,偷偷捕捉他的光芒。

    街灯闪烁不定,影子在人行道上忽明忽暗,摇摇yu坠地挂在夜sE中,像是无法固定下来的自我——模糊、渺小、摇晃。

    你是光,我是影,你看不见我,我却因你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