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走回原路。克莱儿带着罗莎绕过提款机间,穿过几条没那麽深的巷弄,在一间已经倒闭的超商外捡到了两把遗落的伞。
其中一把还算完整,另一把伞骨略微扭曲,但在这种时候,这已经是奇蹟。
「拿好,不要让伞碰到皮肤。」克莱儿提醒。
雨已经转为细细的雾状,但地面仍有未乾的积水。
她们撑着伞穿过空荡荡的街道,一路来到一座废弃社区图书馆。
门没锁,里头一片黑,空气里有纸张、霉味与雨水渗入後的霉Sh气息。
「这里能躲一下。」克莱儿说。
她们没开灯,靠着手电筒穿过书架与桌椅之间,最後在一处窗边找了个视野不错的角落。
「这里好像还有楼上。」罗莎轻声说。
「不上去。除非确认有两个逃生路径,不然高处是陷阱。」
她们在一张长桌边坐下。雨还在滴滴答答地落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微弱的声音——
「有人吗……拜托,有人吗……」
克莱儿瞬间站起,拉住罗莎的手,眼神警觉。
那声音持续:「我没有武器……只是想进来……我……」
她们没动。
几秒後,声音突然停下来。
整个图书馆内,恢复成静止的空气与微雨的滴答声。
克莱儿没有松懈。她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钟,直到她确定门外什麽都没有动静了,才缓缓开口。
「他走了?」罗莎小声问。
「或者,没走远。」
她们不知道刚才那个声音是真的求助,还是某种陷阱。
但她们知道,在这座Si城里,谁先相信,谁就先输。
两人靠着书架坐下,手电筒灯光缩到最小。她们没再说话。
这是信任与否的末日。
她坐回角落,记下时间。雨声仍旧持续,但那声音,那一声拖曳的音,像是城市深处某个沉睡已久的东西刚刚苏醒。
她不确定那是什麽。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在这场黑雨之中,变了。
雨还没停,毒水正沿着台阶慢慢往上爬。
「快点。」她低声说。
罗莎点头,小跑步穿过门缝,却在一瞬间滑了一跤。
「啊──!」
「别碰那边!」克莱儿的语气像刀子划破空气。
她伸手一拉,把罗莎从积水里拽进来。
地板Sh了,她的鞋袜也Sh了,冷意迅速往脚底钻上来。
「对不起……我没注意那边有水……」罗莎轻声说,脚往後缩,像犯了错的小狗。
克莱儿没说话,低头检查门缝周围。
「你踩到的是残水,不是新雨。」她语气冰冷,「那代表这边没被清过很久了,毒素浓度可能更高。」
「我以为已经乾了……」罗莎轻声辩解,声音有些委屈。
克莱儿深x1一口气,从背包里翻出一条破布,丢过去:「擦脚,然後——脱下来。」
「蛤?」
「袜子和鞋子,通通脱下来。」
罗莎愣了一秒,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可、可是现在地板很脏——」
「你要一双乾净的脚,还是一双发黑溃烂的脚?」
沉默两秒後,罗莎坐下,把袜子和鞋慢慢脱下来,露出Sh冷的脚趾。
她试着把破布卷起来垫着,手有些颤抖。
克莱儿靠近,仔细检查罗莎脚底皮肤,灯光下能看到些许红肿。她什麽也没说,只是快速从急救包里拿出消毒Ye,冷静地喷上去。
罗莎痛得猛地x1气:「呜……好痛……」
「痛b坏Si好。」
克莱儿简单地包紮後,回头捡起鞋和袜子:「这双不能再穿。等天亮找东西替代。」
罗莎点点头,双脚收紧靠在x前。
她不说话了,但从那之後就一直微微发抖。
时间慢慢过去。雨声变得细碎,像一层Sh布悄悄蒙住这栋图书馆的残骸。
克莱儿没有坐下。她靠着书架,时不时看一眼罗莎那双蜷缩起来的赤脚。
她看起来还好,至少当时是这麽判断的。
但当克莱儿终於让自己闭上眼半个小时,重新睁开时,罗莎整个人像是被丢进热气里焖煮过。
她的脸红得异常,嘴唇乾裂,一直翻来覆去地喃喃自语。
克莱儿立刻蹲下身:「喂。罗莎。」
「……我没事……你不用等我……我可以……」
「闭嘴。」她按住对方额头,滚烫得像锅盖。她感觉自己手都被烫出细汗了。
「你在发烧,烧很高。」
罗莎没有回应,只是低声咕哝:「对不起,我不是想拖累你……我……真的还可以走……」
克莱儿牙根咬得Si紧。她突然想起那一夜,也是这样,有人对她说「我没事」,然後三天後就没有再睁开眼过。
她掏出剩下的乾净布与水,动作急促但小心。
罗莎已经半昏迷,眼神涣散,像是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再说一句对不起我就扇你了。」克莱儿低声说,声音颤了。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想扇,而是因为她真的有那种冲动——
冲动去阻止她失去什麽。冲动去惩罚她的脆弱。冲动去不让这一切重演。
她把罗莎的头轻轻靠在自己大腿上,像抱着一件发热的棉被。
她没哭。只是一直低声说:「你最好给我撑过去。」
罗莎靠在她腿上,身T还在烧。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些句子,像在说梦话,也像在回到某段她不想回去的过去。
「母亲……不要关灯……罗莎会乖……」
克莱儿一怔。
罗莎的声音柔柔的,像在哄谁,又像是在哀求。
「我真的有写功课……你说过会等我……不要丢我一个人……」
克莱儿觉得什麽东西突然堵住了喉咙。
她曾以为罗莎只是个神经大条、乐观到过头的nV孩,像条没方向感的小狗。
但这一刻,她才发现──罗莎之所以那麽会笑,是因为她曾经哭过太多次,没人听见。
「我有乖……你为什麽还不要我……」
克莱儿低下头,看着她。
那一刻她想起自己也曾在某个房间里,紧紧抓住窗帘边角,忍着不哭,因为她知道──只要哭了,那个人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她用布轻轻擦去罗莎额头上的汗水,声音很轻很轻。
「你现在不需要乖,你只需要活下来…。」
那句话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夜深得像一口井。
克莱儿坐在书桌与书架夹缝间,膝上枕着一个人──不是武器,不是行囊,是一个正发着高烧的人。
罗莎不再说梦话了,烧还在,但像是进入了疲倦到极点的深眠。
她的呼x1短浅却有规律,额头ShSh的,像是从里面蒸出来的水。
克莱儿望着窗外。那里只有模糊的轮廓,什麽也没有。
图书馆里的空气闻起来像旧纸、Sh布、还有一点点快要腐坏的希望。
她没睡。
手上那块布已经换了三次水。
她不确定自己为什麽这麽固执──
明明她知道,这个世界不值得再相信谁,
明明她说过:「如果有人要拖後腿,我会先放生他。」
但她没有放。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还要握住罗莎那只发烫的手。
那只手现在一动不动,指节苍白,掌心cHa0Sh。
克莱儿低头,看着那张睡得极不安稳的脸,喉头像被什麽堵着。
她不想哭。也没理由哭。
可她也没办法从这个姿势离开。
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如果你活下来……我以後不会再骂你了。」
她没说出口的话是:
「如果你没活下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