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都市小说 > 西出阳关 > 分卷阅读18
    ”“一定有一件事,是他身为督主插手起来不那么方便,但是身为掌事却容易得多的……”谢准仔细地回想着东厂的职官分布,谢英生前曾担任掌事多年,因此他对这些事也大概有个印象,但那些事实在太多太杂,他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头绪。

    “对了,上次子继回复的那句话,我始终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原因,”沈殊说,“他那时让我务必一字不漏地转述……‘神仙府无法查到那本账册的具体所在’。

    ”“你和皇上会面,难保不会有人尾随而至,话若说得太明,便会被人听了去。

    公子既然让你一字不漏,也就是说,如果改动了字眼,话中的弦外之音可能就不一样了。

    ”谢准沉吟片刻,“皇上只说要寻找账册,公子为什么要强调找不到账册的具体所在呢?”“难道子继是说……”沈殊突然恍然大悟,“神仙府知道那账册的大致所在,但是查不到具体所在?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是神仙府查不到的……”“……或者说,是神仙府进不去的地方。

    ”谢准说,“东厂掌事的职责之一,是每月初一分配手下人各自的侦缉范围,这件事太细,督主是不会插手的。

    每名掌事有各自负责的区域,爹生前是负责京畿周边一带,而宁公公负责的区域是内城,这其中也包括……皇宫内院。

    ”轿子从东缉事厂出来,向着外城门一路前行。

    那小轿无甚华丽的装饰,只有一前一后两个抬轿的仆人。

    这样的轿子,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不起眼到了寒酸的地步,任谁也不会想到里面坐着的那个人的身份。

    爬到了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掌事这样的位置,鲜少有人还是这样朴素的,就连刚刚从直殿监被提拔上来的东厂督主,也已经迫不及待地置办了八人抬的大轿——在官场之中,若是过于寒酸,免不了背后遭人讥笑,即使不喜欢铺张,也不会想要被人看不起。

    但是宁成彦却压根不在意这种事,这不仅仅是因为无人有那样的胆量在他面前造次,更是因为他打从头一天起,就未曾将那些人放在眼里,无论是什么样的评论,在他看来都与鸟兽之声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是一群服朱佩紫的木偶而已!他与满朝文武无冤无仇,纯粹只是享受将他们玩弄于掌心的快感,那些平日里正襟危坐官威显赫的大员慌慌张张下跪求饶的模样可是比聚敛财富和削尖脑袋向上爬有趣多了。

    行至偏僻路段,仆人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放下了轿子。

    只听前头的仆人说:“宁公公,有人出钱买你的命……我等接了天逸楼的阴阳令,前来取你的性命!”他闻言却也不慌张,自轿子里走了出来,只见前后的两个仆人此刻皆已换成了另外的人,前头的那个是个瘦高个子,后头那个却是个矮胖头陀。

    他见状,微微蹙眉:“我说这轿子怎么抬得那么颠簸。

    ”“死到临头了,还管什么轿子的事情!”瘦子喝道。

    但他眼前那太监却没有显出预想中的慌张,“原来如此……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天我倒是要问个明白,是谁去天逸楼买的阴阳令?”那胖子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本来我等送公公上路,公公有这样那样的心愿,皆该满足才是……”说到这里,胖子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但天逸楼的规矩,是不能说出买阴阳令之人的姓名的,公公不如换个别的请求,在下若能做到,必会想方设法满足。

    ”“哦?”那太监笑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此话当真?”东厂的人有多少本事,他们是心里有底的,而杀一个大官的价码又是不菲,想来这任务轻松又有赚头,便也乐得与对方多套路几番,“公公放心,自然是当真的。

    ”说到这里,胖子又担心对方说出什么放走自己之类的要求,忙补充道,“不过,公公可不能刻意为难。

    ”“我这要求,却也不难……”宁成彦笑道,“阴阳令即出,日后来找麻烦的想必不少,就以你们的性命为警,为我省了那些麻烦吧!”话音方落,他双掌分别袭向二人。

    那两人只觉他掌力平平无奇,虽说较之一般东厂中人高出了许多,但却也达不到绝顶高手的地步,想来二人合力,取他的性命还是不在话下的,便未及多想,同时出招。

    二人都是天逸楼排的上号的好手,此刻判官笔和韦陀杵齐出,已然料定那太监绝无生还可能。

    不料,正当瘦子的镔铁判官笔就要打到宁成彦身侧之际,突然像是着了魔似地从目标前滑过,竟掉了个方向向着胖子而来。

    胖子慌忙以韦陀杵接下,“哎哟,老三,你怎么打自己人?”瘦子一惊,不知道那太监使了什么妖法,脸色更加阴沉。

    这时,那胖子的韦陀杵突然直直向他面门打来,他更是又惊又怒:“你又是怎么搞的!没长眼睛吗!”“你声音那么大干什么?”胖子虽是笑着,话中却可以听出隐忍着的怒意,“罢了,先结果了那宁公公再说!”瘦子虽然光火,却也知道对方说得没错,便打起精神来与宁成彦对战。

    他二人互相配合多年,已然默契之至,再加上意图取人性命,招招都是挑着凶险要害而去。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每次当他们明明要攻到宁成彦身侧之际,招式便失了准头,竟是半点也近不到宁成彦的身。

    更有甚者,还有几次险些伤了自己人的性命。

    打着打着,那胖子终于发现了不对,“老三……这宁公公是会妖法的不成?”“妖法是不会……”宁成彦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百年前的乾坤大挪移倒是会那么几手!”乾坤大挪移乃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招式,此刻听到这名字,两人皆是一惊。

    正当二人觉得今日里情势不妙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一股力道导引着自己的兵器向对方滑去。

    那股力道并不重,但他们竟然根本无力脱离它的控制,也来不及收了招式。

    两人的兵器就要在空中相接之际,宁成彦掌心一翻,韦陀杵和判官笔相互错开,也失去了最后一丝阻力。

    在那胖子的内力驱使之下,原本为钝器的韦陀杵竟然生生刺入了那瘦子的胸口,瘦子的眼睛蓦然瞪大了,拼尽全身的力气抽离那支镔铁判官笔想要保护同伴。

    然而他用力之下,那镔铁判官笔忽地长出了一截,插入那胖子的心脏。

    “天逸楼的兵器……倒真是管用得很。

    ”头顶上方传来那太监不冷不热的声音,那双穿着官靴的脚跨过他的身体,慢慢远去。

    第二十章“曹官人,前几天托你们联络竹家人,可有消息?”沈殊一进门,连寒暄也顾不得,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难得有那么焦急的时候,但若要事情有所突破,也只有这一途了。

    谢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曹鑫的嘴唇,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虽然慕容续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神仙府不参与这件事,但是寻找个把人的下落却不包括在不能做的范围内。

    竹家乃是江南一带有名的能工巧匠世家,曾祖竹钰在太祖年间曾为工部侍郎,后来又辞官回乡潜心研究技艺。

    若是打听来的消息无误,当年设计皇宫内院的,正是竹钰。

    宁成彦的眼线于皇宫之中无处不在,因此势必不能大动干戈地寻找。

    所幸竹家的手艺人有个习惯,不管设计了什么样的屋子,图纸都会保留一份在家中流传子孙。

    若果真如此,或许可从竹氏后人那里得到皇宫的图纸,如此一来,便可大大降低寻找的难度。

    “对对对,正要和二位说这事呢,派去的弟兄找到竹家当家了……”曹鑫说。

    “竹家当家现居何处?”沈殊问,“我们是否方便前去探访?”“您别急啊沈少侠,小的还没说完呢……”看着面前那两人一脸紧张的样子,曹鑫颇有些无奈,“竹家当家的说,皇宫的图纸……老爷子当年并没有留下来。

    ”听到这个结果,方才还觉得有了转机的二人大为失望。

    “可是对方担心有人拿去意图不轨,所以故意推说不知?”谢准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不可能,派去的那个弟兄与竹家当家乃是过命的交情。

    ”曹鑫摇头道,“对方若是这样回答,想必竹家真的没有那样一份图纸。

    竹家人说,那份图纸,许是被老爷子带进墓中了……对了,竹家当家的还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竹老爷子的墓,六年前曾为一伙贼人所盗,墓葬里的东西皆被盗走了……那伙盗墓贼,后来去盗了信王陵,朝廷震怒,派人严加搜查,总算在京城抓住了他们。

    那伙贼人盗了几十座大官的陵墓,但事发时还没来得及出手,被盗的其他东西都被找到了,唯独没有老爷子的陪葬……当时,最先审讯他们的,是东厂的人,如果真的有那张图纸,许是落到东厂里了。

    ”“六年前,东厂……”谢准沉吟着,“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有那么一件事,当时是樊顺去审的。

    ”“那会不会是被他贪没了?”沈殊问。

    “他应该确实是贪没了一些东西,但是后来,督公……也就是程公公知道此事之后大为光火,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说是信王墓里的东西他也敢碰,简直是不知死活,让他把东西通通交出来……我当时藏在房顶上,亲耳听到樊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以他的为人,程公公的命令,他是不敢违抗的……后来,这件案子就交给刑部会审了。

    ”“这么说来,赃物后来全部被移交到刑部了,会不会是在刑部被人动了手脚……不,不会,”沈殊方一提出这个假设,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论,“不同的衙门移交案件之时,相关的赃物一定会在双方在场之下登记造册,案卷上应当有记录才是。

    如果是那样,竹老爷子的陪葬不会不知所踪的……”“程公公下令,樊顺必定是不折不扣执行的,所以竹老爷子的陪葬一定不是被他拿走了……”谢准说,“不过,我记得信王墓的赃物之中有许多书籍图册,那段日子天气潮湿东厂里面不好保存,所以有一部分的赃物曾经被放在司礼监的内书堂保管过。

    当时,管理内书堂的人……好像正是宁公公。

    ”沈殊愕然,如此看来,不出所料的话,图纸应该正是在宁成彦手里。

    当理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却发现又回到了原点,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

    正在此刻,谢准却微微皱了皱眉。

    “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敲的声音?”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际,他这话听起来着实有些瘆人。

    沈殊仔细分辨了一下,却压根没有听到他所说的声音。

    “没有啊……阿准,你是不是这几天过度担忧,出现幻觉了?”“真的有声音!”谢准瞥了那两人一眼,发现他们都用古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你们……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真的有声音!从皇城那个方向过来的!你们都没听到吗?”“谢公子……”曹鑫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大半夜的你可别胡说……”谢准讪讪笑了笑,“好像是在……用筷子敲碗?许是你们没注意,你们再仔细听听……等等,你们真的都听不到吗?”曹鑫投来同情的目光,“要不然,小的让内人拿点艾草来驱驱邪……”“不是撞邪了,那是无形琴音!”他脸色霎时间由忧转喜,匆匆跑了出去,边跑边说:“宁公公以为把琴拿走就万无一失……他也太小看南宫了!要我说,连双筷子也不能给他!”明黄锦缎铺就的案头上,静静卧着一柄玉骨缎面的折扇——那是宁成彦今天白天以进贡的名义呈上来的,说是得了一新奇之物,不敢自己使用,想要进献给皇帝。

    叶天佑当然认识那扇子——月笼寒江,这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柄一模一样的……是那个人的随身之物。

    宁成彦没有多说什么,也已经不必再多说什么。

    对方恭恭敬敬的态度之下,却是最为深重的恶意。

    ——听从对方的命令吗……如果仅仅只是威胁叶天佑本人,他是宁可抛弃帝位,也不会服从的……然而利用他们互相牵制,这个局设置得实在是太过巧妙,也太过狠毒。

    “皇上,该安歇了。

    ”身边的小太监提醒道。

    他心不在焉,随口吩咐对方服侍洗漱。

    小太监喏喏答应,不多时,便手脚麻利地端了东西上来。

    服侍洗漱的通常是几个人一块,他这独自一人却是有些手忙脚乱。

    叶天佑看到他忙里忙外的背影,未免感到有些奇怪,“就你一个人吗?”“回皇上,本来是有别人的……”那小太监笑道,“但他们正巧都走开了,现在只有奴才一人。

    ”那声音他不知怎地觉得有些熟悉,低头看时,只见那小太监一双眸子朗如秋月,正含笑望着自己。

    ——阿准……他差点惊呼出声,但话到嘴边,想到隔墙有耳,慌忙咽了下去。

    思忖片刻,干脆一把把对方拉到床上,放下了帘子。

    他动作太急,谢准的帽子掉在了帐外,原本笼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散落开来,衬得他更是面容清秀目若辰星。

    “皇上,你这样,明天可就得有大臣上折子,劝谏你不要沉溺于龙阳之癖了。

    ”谢准笑了起来,不同于那时在泰安镇的心事重重,那笑容却是与他年少时的记忆别无二致。

    他看在眼里,不由得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方才的忐忑也渐渐减弱了,笑道:“那不是很好,都忙着上折子,就没人关心是不是多了个混进宫的小太监了……阿准,你这回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