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文君花容醉酒客班输神技惊内廷踏着月色星辉，窦家酒坊的招牌酒幌已隐约可见，窦妙善忽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原本步履匆匆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店内已无客人，昏黄灯光下只有一个微微伛偻的身影正自忙碌整理着桌椅家什，妙善心潮起伏，哽咽轻呼了一声：“爹！”佝偻的身形猛地一震，手中活计也不觉间停了下来，微微弯曲的身子缓缓转过，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苍老容颜，窦二眯着混浊老眼，颤声道：“惠善，是你么？”听到许久也未有人唤过的闺名，窦妙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飞快冲上前搀住老父，泫然泣道：“爹，是我……”“这孩子，好端端地回家来哭个什么，”窦二揉了揉眼睛，“还没吃饭吧？爹给你做好吃的去……”“这么晚了，灶上火都熄了，爹您别麻烦了……”窦妙善心疼父亲辛苦，急忙劝道。
“熄火了再生上就是，开饭馆的再饿着自己闺女，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窦二摆摆手，絮絮叨叨转进了后厨。
两样家常小菜，一碗清汤面，窦妙善却吃着比之水陆珍馐还要美味。
“慢着点，这么大姑娘了，还没个吃相。
”窦二嘴上埋怨，看着女儿的目光中满是爱怜慈祥。
“爹，您也吃啊！”窦二摆摆手道：“早吃过了，爹喜欢看你吃，你快吃啊，饭菜都凉啦。
”“诶！”窦妙善冲父亲甜甜一笑，往樱唇中又送了一大口菜。
眼瞧着女儿狼吞虎咽，窦二满心欣喜，“此番回来不走了吧？”窦妙善咀嚼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峨眉拜师学艺多年，见闻增广，想的是天高海阔，鸟飞鱼跃，自不甘心困囿于酒馆方寸之地，有心道出实情，但抬眼见到父亲鬓边白发和期盼的殷切眼神，一句话脱口而出：“不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窦二喜极而泣，擦了擦混浊眼角，欣慰道：“恁大的年纪，也该收收心啦，你好好歇上几日，过阵子爹央人给你寻个好婆家……”“爹——”窦妙善不依娇嗔，“人家还不到十六呢，你就这么急着把人家打发出去？”“不小咯，邻居胖婶家的丫头，和你一般岁数，如今娃娃都有了，眼瞅着你嫁个好人家，爹就等着抱外孙咯！”窦二畅怀笑道。
“您越说越远，我不理您啦！”窦妙善佯嗔着背转娇躯。
“唉，爹说的是实在话，爹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多久？心里只有你一直记挂不下，能看着你今后终身有靠，我两眼一闭也能去见你娘咯……”父亲说得动情，窦妙善急忙正过身子，柔声道：“您别乱说话，爹，女儿就在家里帮您打理酒坊，服侍您老长命百岁，不好么？”“一个小酒馆有什么可帮衬的，还能开上几天还未知呢……”窦二苦笑。
觉察出父亲落寞之意，窦妙善疑惑道：“咱店里生意不好？”窦二连连摇头，强颜欢笑：“没影儿的事，咱这几十年的老字号了，光老主顾便能排到坊外去，不要瞎操心，诶，你快吃啊！”妙善半信半疑，但父亲既不愿说，她也不好多问，只有暂搁疑虑，低头用饭。
＊＊＊＊＊＊＊＊＊＊＊＊顺天保明寺。
夜气寒冽，阴风森然。
群尼俱已在禅房安歇，重楼叠檐，黑影沉沉，整个寺院一片沉寂。
吕祖殿内虚敞寂寥，仅亮着一盏角灯，足有一丈来长的供案上，铺满经书法器，正中佛龛内安放着一座金漆莲台，莲台周边绸缎垫衬，镶有金箔，望之金光灿灿，两侧各有一幅黄绫幔幛软软垂下，寺中祖师吕尼结印坐化后的肉胎真身正供奉在莲台之上。
一个人影背负双手，立在佛龛前不言不动，只是默默凝望莲台上裹着黄袍袈裟的吕尼肉身，不时发出一声轻叹。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角灯烛光曳动，映得佛龛前的白发苍颜忽明忽暗，诡异非常。
“你来了？”背负双手之人轻声说道。
“你罗梦鸿大驾莅临京畿，我岂敢不来。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殿内飘飘荡荡，让人无处捉摸。
佛龛前之人正是丁府中不辞而别的罗梦鸿，此时他唇角微抹，淡然道：“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何必装神弄鬼，请现身一见。
”殿内忽然静默，片刻后尖细声音才幽幽道：“我这半人半鬼的模样，还能见得故人么？”“红颜白骨，皆是虚妄。
”罗梦鸿注视着佛座莲台，神色复杂，“纵然一具臭皮囊，亦是昨日旧容颜。
”阴恻恻的笑声带着几分讥诮，“不知峨眉山上的那一位，地下有知你如此长情念旧，又该作何感想？”“我对不起她们二人……”双眸微阖，罗梦鸿吁出一口浊气，转首大殿东南角落，“也有愧于你。
”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人影隐身在殿角阴影中，似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对着罗梦鸿一声冷哼，“算了吧，你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情我懒得操心，我的事——也与你无干。
”罗梦鸿白眉轻扬，“我晓得你这几十年辛酸不易……”‘黑披风’冷声打断，“路是我自己选的！” “时过境迁，你已然可以破誓，再入湖……”“沦为武林笑柄么？”‘黑披风’嘿嘿冷笑，“我舍弃了恁多，凭你罗梦鸿轻飘飘的句话，便想让我将切放，走了之？”罗梦鸿眉紧锁，“你还想要什么？”“届时你自会明。
”桀桀怪笑声，‘黑披风’蓦凭空消失，来时无声无息，去时如鬼如魅。
罗梦鸿回莲之的身像，苦涩笑，“师，愚兄是步错，步步错啊！！”
＊＊＊＊＊＊＊＊＊＊＊＊正当空，崇文门街来来往往，城入城的蜂攒蚁聚，分热闹，沿街几个酒店食肆早便摘板营业，透肥的羊挂在堂前，柜盘子盛着滚热的蹄子、烧鸭、鲜鱼，热锅煮着馄饨，蒸笼蒸着又松又软的馒，热气腾腾，味溢，勾食。
临街的间酒楼，两名年文士临窗把盏，谈笑风。
稍年轻的文士，净微须，文尔雅，举起酒杯道：“常兄车久，便转调工部，今后同衙为官，还要劳烦照应。
”对面较为年长的文士微笑谦辞，“仁甫兄客气了，你我同窗之谊，本该相互扶持，何谈‘照应’字！”饮而尽，相顾笑，年长文士名唤赵经，年初才由濮州知州转任都督府经历司经历，不过月余便调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另个年轻的则是他的同僚属，营缮司事姜荣。
按说赵经弘治年进士，姜荣弘治年登科，两个家在南直隶，个籍隶浙，竿子打不着的同窗关系，可赵经丙辰科会试的考官是谢迁，而姜荣作为余姚，自也拜在鼎鼎名的木斋先门，拜谢所赐，的关系还真不算远。
官职相近，又有谢迁这层关系在，言谈间自也少了许多顾忌，姜荣边为赵经斟酒，边笑道：“工部虽居部之末，也远胜在那些武麾受气，常兄脱离苦海，当浮。
”“俱是为效力，哪皆是样，其实比起整兴土木、案牍如的营缮司，经历司却是个清闲差事，只是念在恩师他老家番苦心，愚兄勉为其难罢了。
”赵经话说得谦和，略呈灰的狭长脸颊神采焕然。
呸！见赵经脸抑制不住的得意之，姜荣强忍着没将手酒直接泼到对方脸，营缮司差事劳累不假，可土木兴，财源广进，绝对的肥差所在，多少削尖了脑袋想往钻，你赵常得了便宜不说，还在嘴卖乖，怎不教气煞！尽管心不忿，姜荣面却没敢半点不豫，他晓得赵经口‘恩师’是哪个，当今武英殿士——王鏊，今时不比往，自己老师谢迁致仕归宁，丙辰科会试的副考王守溪却是青云直，不单位列阁揆，且奉旨持今科会试，可谓树根深，简在帝心。
“那是自然，常兄忠心为，实乃我辈楷模，小望尘莫及。
”姜荣笑语奉承，随即话锋转道：“说来小还有事请托，望兄长成。
”“你我师同门，不必客气。
”“此番京察在即，常兄也知，焦阁老对我等南方士子多有成见……”姜荣直小心观察赵经神，见他微不屑，立时又道：“赵兄志虑忠纯，自是无虞，小俗，却不免杞忧，厚颜请兄在王相面前着言几句，有王相面，旁自也要多些顾忌。
”_ii_rr(ns);
“事却不难，恩师向来对南士子多有看顾，只是……”姜荣立时紧张起来，“只是什么？”赵经面踌躇，为难道：“只是如今朝文武铨选皆由州掌握，兼有焦相推助澜，恩师纵然有意相，也不过旁敲侧击提点声，这居谋划，往来奔走么，又不知要多少世故……”姜荣呵呵笑，“小并非不通世之，兄长劳苦奔，其打点，岂能再累兄破费，少时自有份心意送至府。
”“你我兄，谈这些便是外道了，只要勠力同心，好朝廷差遣，不负圣恩也就是了。
”赵经角微勾，淡淡笑道。
“小省得，今后事少不得还要赵兄照拂，若有驱驰之，小不辞。
”轿子抬，对方既然吐了口，姜荣也不意惠而不费说几句漂亮话。
“愚兄初来乍到，衙门许多事务尚不悉，听闻苑豹已然建了有些时候，还有完工之象，仁甫可知其详？”姜荣皮跳，随即笑道：“体由小也不晓得，这事原本由御监的张与乾清的孙管，衣卫的只管银及偶尔查账，如今孙监军神机营，便全由张事，小其不过些签工役，匠料之类的小事。
”“破土兴工，靡费力，系匪轻，岂可全由官掌控，我等既在其位，也当过问，为圣分忧才是。
”赵经漫不经心说道。
姜荣暗咬牙，狠狠心才道：“赵兄说的是，小改便设宴请兄长与张叙。
”“劳烦仁甫了。
”赵经心满意，有闲心打量起窗外景致来，忽然，他笑僵，目仿佛被什么引住了，再也挪移不开。
“常兄？”见赵经面有异，姜荣也顺着他的目望去，这转瞥的
瞬间，他的眼神也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沿街的一间小酒肆旁，一名少女匆匆忙碌着，虽荆钗布裙，粉黛不施，却幽娴秀丽，姿色出尘，赵、姜二人紧紧盯着姑娘的窈窕身姿，直到女子转身入了酒肆，两人才失望地收回目光。
“唉！”怅惘叹息声同时响起，二人相顾愕然，随即俱都尴尬一笑作为掩饰。
“江南士林言及燕姬，常说彼等馋懒刁拙，依某看来，实在有失偏颇。
”赵经干咳一声，故作镇静。
“天常兄说的不错，谁能想得，这市井之中，竟还藏有如此贞静清丽的北国佳人！”姜荣点头附和，意态流连。
“扯得远了，吃酒吃酒。
”赵经举杯。
“天常兄请。
”姜荣陪饮。
杯觥交错间，二人神思皆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飘去。
＊＊＊＊＊＊＊＊＊＊＊＊
窦家酒坊内已然开始上座，窦妙善店内店外帮着父亲张罗。
“掌柜的，从哪里请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做伙计？”一个相熟酒客笑着相询。
“哎呦，小本经营，哪请得起什么伙计，这是小女，多年一直在外……外边亲戚家，昨夜里才回来。
”窦二担心让人晓得女儿舞枪弄棒，不好找婆家，随口扯了个谎，“本不想让她在外抛头露面，她却担心我这老头子忙不过来，非要帮忙，教诸位见笑。
”
“二叔好福气啊，姑娘勤快孝顺，还长得出挑，将来再寻个好人家，您老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另一个酒客跟着打趣。
“托诸位的福，真有那一天，我请大家畅饮三天。
”窦二转圈打躬，与众酒客说笑。
“哟，窦掌柜这般大方，是有什么喜事嘛？”店外又一个汉子走了进来。
一见来人，窦二脸色突变。
“爹，您怎么啦？”见父亲面色有异，窦妙善关切询问。
“爹？”来人皱皱眉头，“你老儿几时又冒出这么大个闺女来？”
对方言辞无礼，窦妙善柳眉竖起，冷声道：“客官若是饮酒，敬请上座，至于我家有几口人，似不关尊驾之事。
”
“惠善，不许对客人无礼。
”呵斥了女儿，窦二定定心神，躬身强笑道：“李大爷，您是来喝酒的？”
“少装糊涂，爷们是为什么来的，你还不清楚！”来人甚不客气。
三番两次冲撞老父，窦妙善忍不住踏步上前，却被窦二一把拉住，“爹要和人谈生意，前面你张罗着。
”
咱家这小本经营，有什么生意可谈？尽管疑窦丛生，妙善还是轻轻点头，末敢执拗。
眼见父亲引人去了后面，妙善忧心忡忡，那人蛮横无礼，爹素来老实，可不要受人欺负才是。
“店家，再添一壶酒。
”有酒客喊道。
“哦，来了。
”窦妙善急忙应声答应。
好在此时店中正忙，窦妙善跑前忙后，将心中忧思冲淡了不少。
“再上四个馒头。
”
“您稍等。
”窦妙善应了一声，端了空盘子直奔店外间蒸笼所在。
笼屉一揭开，热气升腾弥漫，窦妙善挥动衣袖，将蒸汽散开，素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尝试着捏了捏屉上的白面馒头，一个个蓬松煊软，入口定是美味。
窦姑娘吹了吹烫得发红的纤白玉指，速速捡了一盘馒头，才要合上蒸屉，忽然心生警觉，侧目望去，只见旁边不远处一个少年正直勾勾盯着笼屉里的馒头猛吞口水。
少年约十三四岁光景，风尘仆仆，衣衫虽然破旧，但收拾得整洁利落，觉察到窦妙善在看自己，脸庞不由一红，匆匆低头赶路。
“哎，小兄弟，过来一下。
”见少年要走，窦妙善急忙唤住。
听了窦妙善招呼，少年迟疑地徘徊近前。
窦妙善捧起馒头莞尔道：“要吃么？”
少年先是点头，又急忙摇头，羞赧垂首，嗫喏道：“我……没钱。
”
“不要钱，姐姐请你吃。
”妙善嫣然一笑，麻利地将盘中馒头用纸包好，塞入少年怀中。
“这……”少年先是一呆，随即鼻尖一酸，深深一躬，“谢谢！”
“不用谢，你帮姐姐尝尝，若是觉得味道好，再来寻姐姐就是。
”窦妙善抿唇浅笑。
少年不再言语，抹了把眼睛，扭头跑开。
“哎，慢点跑，别摔咯！”妙善摇头失笑，再为客人装了一份馒头，才端到门前，又险些与冲出店门的一个人撞了满怀，好在她身姿灵巧，脚下一旋，已轻轻避开。
妙善凤目流波，定睛细看，原来这莽撞人就是适才与爹爹进了后院谈生意的汉子。
“李大爷，您别着急，有事慢慢说……”老掌柜窦二在后面追出。
“还有什么可说的？事情都摆明了，你既然吃了秤砣和爷们做对，那就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汉子撂下句狠话，甩头便走。
“李大爷，李掌柜，您老消消气……”窦二追之不及，急得拍着大腿直跺脚。
“爹，您莫急坏了身子。
”窦妙善扶住父亲在一旁坐下，周围相熟客人也都围了上来。
“二叔，这人说话忒冲，什么来路？”一个熟客问出妙善心中疑惑。
“他叫李龙，龙凤酒楼的掌柜。
”窦二唉声叹气，直
呼烦到了。
“哟，可是那间京师新开的酒楼？门面场可是不小！”个食客啧啧惊呼。
“他开他的酒楼，您开您的小酒坊，两边也不挨着，他来寻您什么晦气？”另好奇问道。
“还不是看了小老的‘胭脂桃酿’！”窦言及此，又是重重叹。
“他看了酒坊秘方了？这却是不能松口，窦家酒坊本小利薄的，全靠这胭脂桃酿招揽意，若被他们强夺了去，您这卖如何还开得去！”周遭倒是有明。
“家倒也说强夺，开价百两……”窦愁眉苦脸回道。
“百两！！”到这用餐的客自非豪门富，听了这数目俱都挢不。
“我说叔啊，听我等句劝，您这小店虽是位置不错，但前后几间门铺全都算，怕也折不到两，这个价格还算道，您老见好就收吧。
”旁只当窦要坐起价，忍不住开言相劝。
“非是银钱系，这秘方是窦家祖辈辈传来的，小老虽没子，可还有闺女，真是要传，也得留给惠善陪嫁，银子再多总有完的，有了这酒的方子，孙们好歹也有个路营不是。
”窦这般念，旁却不好再劝，有忧心道：“只怕那李龙不肯休，听闻龙凤酒楼有官面的物照应……”“小老也是忧心于此啊，实在不想与撕破了脸面，可是……唉！”窦面愁有片时消散。
“爹，您别忧心，兵来将挡来土掩，他能耐再，还能门明抢不成！咱家自己的方子，占着理呢，就是官司打到顺府，咱们也不怕！”妙善紧着安慰父。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步看步啦，唉！”窦又是声喟叹。
＊＊＊＊＊＊＊＊＊＊＊＊衣卫后衙。
“你平就在这呀？”海兰背着双手，在寿签押探探脑，摸摸瞧瞧，觉得什么都透着新奇。
“这幅画就是你说要给我看的？”海兰对着堂挂着的《太宗猎图》就摸了去。
“不是那幅画！”寿急声唤阻，好家伙，要是被小丫现后面机关可就坏了，从书柜取个卷轴，冲海兰扬了扬，“是这个。
”“咦？”海兰见了张开画卷，俏脸满是惊奇，“画的还真是师父！”“没有错？”海兰横了寿，不满道：“我师父还
能认错！这画与师父房内挂的那幅一般无二，只是这几行字不太像。
”“那当是另外半阙词，自然与此画题字不同，你可记得内容？”“什么半缺半圆的，我才识得几个字啊，哪晓得画上的那些鬼画符！”海兰嘟着樱唇抱怨。
“那你可听得令师提及画作来历？”丁寿不死心问道。
海兰摇头：“没有，我小时候问过一次，惹得师父很不高兴，再不敢问了，不过我猜该是师父的一件伤心事。
”“何以见得？”丁寿追问。
“一次师父对着画吹完箫后抹了下眼睛，我问师父是不是哭了，结果师父很生气，将我狠狠责罚了一通，”说到这，海兰不禁向下揉了揉自己的紧实的小屁股，断定道：“我记得清楚，当时师父的眼圈红红的！”如此说来，这位纳兰宫主与倪文僖定是有些纠葛了，倪谦出使朝鲜是正统己巳年，返朝也不过景泰元年，那个时候遇见的纳兰清妍，那这娘们得多大岁数？丁寿摸着下巴，不由上下打量起海兰小姑娘来。
“你老盯着我看作甚？”海兰被丁寿瞧得有些发毛。
“你今年多大啦？”丁寿对黑水神宫师徒的真实年龄开始怀疑起来。
海兰还真听话地掰手指头算了起来，眼看着小丫头嘴里念念有词，十根白嫩嫩的笋指数了一遍又一遍，半天也没给出个答案，丁寿后脊梁直冒凉气，这对师徒该真不会是不老妖精吧！“算出来啦，”海兰数到额头见汗，终于欢呼而起，“我今年十七啦！”我还以为您老七十了呢，合着这丫头根本不识数啊！丁寿好悬没一跟头栽倒，咬着后槽牙，强挤出几分笑来，“那令师呢？我当初瞧着她年约不过二十许，恁早竟便开始授徒了？”“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自记事起师父便那般容貌，从末变过，师父说是修炼寒冰真气的缘故，当功有小成时便可驻颜不老，至于师父的年纪么，”海兰揉着发涨的小脑袋瓜，蹙额道：“师父好像说她看冰雪化水多少次来着……”“不用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无碍的。
”一见海兰又要数手指，丁寿慌忙拦住，这手指头再掰起来，怕是到天黑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指望这丫头是没戏了，倪家人都死绝了，想打听也没个地儿去，总不能跑长白山上去问冻龄有术的纳兰清妍，你到底是倪谦的相好还是他留下的野种吧。
丁寿思维无限发散，海兰却等得不耐烦，“哎，你不是说看完画要带我逛街寻好吃的嘛？”“啊？哦对，有这事，这便走。
”
寿真怀疑这丫是什么托的，怎么句话不离吃啊。
＊＊＊＊＊＊＊＊＊＊＊＊北司理刑千户郝凯近心很糟，北行逃，说难不必有后福，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可这福报却是落在别。
自个因为伤，自先回了京城，这本是卫帅体恤，郝凯也乐得几清闲，谁想便是宣府到京城这小段路，于回回还捡了个剿僭号贼的功劳，兵部叙功连升级，如今已是挥佥事，可以当面，自己却还是个理刑千户，今后难道还要在于回回手底混子不成！按说郝凯此番虽升官，但也落了实惠，寿的汤银子给得厚，再则经此遭，与于永也算同的过命，便是于永当了司，自己子也不会难过，只是家原本官位比肩，如今睁睁看着家步步升，郝凯愈想心愈是拧。
时也命也，常言说落步，步难撵，郝凯思来想去，整琢磨着就是怎样在卫帅前讨个欢心，把这落的步追来，也别说，满脑子浆糊也偶有开窍的时候，还真让他想了个意，立即催去，接来便是坐在镇抚司的签押等消息。
左等右等，瞅快个月过去了，点回信没有，郝千户急得满嘴火泡，浑身脑袋疼，吃什么都觉得和屎个味。
“，有求见。
”个衣校尉进来禀告。
这几郝凯又开始闹牙疼，捧着肿得老的腮子，有气无力道：“今没心，教他改再来。
”“是。
”校尉领命，门前又将封信放在郝凯身前案，“这是外间那呈给的。
”郝凯随手将桌信拿起，扯开信封抽看，睛登时直了，‘噌’的跳了起来，“呐，在哪！？”＊＊＊＊＊＊＊＊＊＊＊＊郝凯鼓着睛，拄着藤杖瘸拐围着个少年转圈圈，神很是不善。
少年拘谨站在院，低眉垂，不敢开言。
“你就是蒯家推荐的？”郝凯沉着脸问道。
“是，小徐杲。
”面对凶神恶煞的郝凯，少年声音有些颤。
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更让郝凯恼火，举着手信笺，咬牙切齿道：“你是鲁班奇才？”“小不敢当，只是靠手艺混碗饭吃。
”少年低声道。
“我他娘打你个混饭吃的！”郝凯怒不可遏，抬脚踢了少年个趔趄。
少年身子歪，个纸包从怀跌落，直滚到郝凯脚。
“这是什么？”少年急忙去拾，郝凯却先步捡起，打开看，险些气歪了鼻子，“个破馒？你当个宝贝？！”“好心给的……”少年小声解释。
“你他娘还是个要饭的！我他……”郝凯气得语无次，挥起青藤手杖没没脸通打。
少年路奔，本就劳累体弱，转瞬被郝凯打倒在，捂着脸不住痛呼。
郝凯边打边骂，“当年蒯家丢官失势的时候，家老小的哈着爷，如今看爷们折了条，不忙也就算了，还用个小叫子来应付老子，我他娘打你！”“，……您听小说……”少年被打得满滚，疾呼求告。
郝凯急怒攻心，哪听得进去，这月余来积攒的心火恨不得都泄在少年身。
“郝凯！”旁边有唤了声。
“又是谁他娘的叫……”郝凯转便骂，待看清来，悚然惊，举挥舞的藤杖讪讪放了来，“卫帅！”_ii_rr(ns);
寿领海兰了后堂书，还没等走到仪门，便被此的喝骂呼叫声给引过来，只见郝凯正拖着那条瘸在院子猛打个半小子，堂堂衣军欺负孩子算怎么回事，寒着脸喝道：“丢现！”＊＊＊＊＊＊＊＊＊＊＊＊寿坐在案后，瞪着蔫耷脑的郝凯，面沉似。
“说吧，怎么回事？”“卫帅，蒯家实在欺太甚！”郝凯闷声道。
“哪个蒯家？什么？”“还能是哪个蒯家，还不就是苏州的那匠，蒯鲁班的徒子徒孙。
”郝凯没好气道。
“蒯鲁班？蒯祥？”得了郝凯确认，寿不由抽了口冷气，这蒯祥还真是个物，身于工匠世家，其父蒯福永乐初年以木工得官，官至工部侍郎，后因了年不能执事，推荐其子蒯祥接掌朝廷营建之事，蒯祥也的确不负父望，木匠、泥匠、石匠、漆匠、竹匠匠全能，技艺更在其父之，扈跸至北京后，负责营建殿以及有司庶府，悉预其事，深于巧思，凡殿阁楼谢，以至回宇，随手图之，无不称意者，皇帝以输班比之，正统以后，更是凡百营造，祥无不与，这皇城的两殿、承门连着两边文武衙署、皇裕陵都是自他的手笔，终继父后官至工部左右侍郎，食从品俸，历经朝帝，寿终岁，其身后子孙蒯钢、蒯并至侍郎，蒯瓛官至少卿，明朝工匠身官至卿贰者不乏其，但如蒯家般子孙先后仕，位居显赫者实属罕见。
“你怎和他们家纠缠到起了？”衣卫衙署保不齐还是家蒯家给建起来的，好端端你打家孩
子嘛。
“是他们家就好了！”郝凯鼻孔喷两道气，将与蒯家往的原委道明。
宪宗驾崩，弘治即位，蒯家传蒯钢当时已凭着木工管理营造，累官至工部右侍郎，在两榜身的正统官员，这些纯靠技能入仕的匠官自是佞幸异类，成化帝听不进他们的逆耳忠言，力提拔传奉官，如今换了仁君圣登基，还不赶快厘正前朝弊政，更待何时！于是蒯钢等名官员以及营缮所千百俱遭降级革职，心快。
事是痛快了，可没多久这些就现没有这些实务型官员，单靠书经建不子来，没，只得将老蒯钢再度起用，又给按了个工部带俸郎的虚职继续挥余热，至于后续理也不烦，老家伙快了，年期满考核时直接按例致仕撵回老家了事。
读书种子们都给安得妥妥的，就是没考虑蒯钢的想，兔子急了还咬呢，拿老子当夜壶，爽完了就嫌臭丢边去，真当老没脾气！于是蒯钢托了郝凯忙牵线，请托到官监太监李广面前，李广向孝宗皇帝奏表，蒯钢官复原职。
李广当时在御前正得宠，无敢惹，但李太监了以后，蒯钢的好子又到了，可无论如何，当时他是欠了郝凯个。
“属如今有求于他们，不给派个蒯家来也就罢了，连的木匠也不派个，弄个扬州的小叫子来应付，这不是成心怄我嘛！”郝凯说起旧事肚子闷气。
寿略看了看蒯家的举荐信，确是把那小子吹得坠，和他们祖蒯祥都有得比，心也觉得有些夸，忽然他又想起事来，“你好端端找什么木匠？”郝凯正自怒火万丈，痛诉蒯家忘恩负，听了寿问，面窒，垂道：“是给您寻的。
”“我？我要木匠甚？”寿莫名其妙。
“在陕时您老不是跟属说要背起楼嘛？”郝凯瞪着牛奇道。
寿拍脑门，恍然悟，这傻个到底还是没领会自己当时意思，自个想拧了，顿时哭笑不得，“我说郝凯……”“属在。
”“好好静心养伤，若真闲着没事便多读几本书，别再给我丢啦！”寿蹙眉训斥。
拍到，郝凯无打采应了声。
“这趟北之行你也算辛苦，待伤好后去掌管司。
”司职专贼曹，所率缇骑比较司还多倍，郝凯听闻睛登时亮，“此言当真？”“滚！”“哎！”郝凯乐呵呵拐了去。
没个让爷省心的，寿笑骂声，低再看看手荐书，那姓徐的小子莫非真是个才？＊＊＊＊＊＊＊＊＊＊＊＊皇城苑，豹工。
各工匠来往，刀刻斧凿之声不绝于耳。
“您也看见啦，婢不分昼夜盯着这些工匠，刻都没让他们闲着，这阵子婢的肚子都瘦了几圈。
”御监张忠不住倾吐着苦委屈。
“辛苦。
”寿随口抚慰句。
“辛苦什么的谈不，孙调去了神机营，这摊子事只能婢勤盯着点，为万岁爷分忧，不是咱臣子的本分嘛！”张忠嘴诉苦，心却乐开了，孙洪那个榆木疙瘩总算走了，咱家的机会来啦。
“张，这豹也修了年多啦，你给我透个实底，究竟何时能完工？”寿看着前这浩工程便觉得心塞。
“哎呦，这教婢怎么说呢，工期只是个预定，施工采不定哪个关节了纰，就少不得多耽误个半月的，哪有个准。
”张忠皱着眉，分为难。
，欺负爷不懂营造是吧，寿扭瞥了身后跟着的徐杲，希望这小子有点用。
张忠也在打量徐杲，个小孩子，脸还青块紫块的，也不知带这么个小来嘛，他心也有些没底。
“，不好啦！”个多岁的匠匆匆跑了过来。
“嚎丧呢，什么不了的事？”张忠厉声呵斥。
“新建的那所番经堂歪啦！”老匠苦着脸道。
“什么？不是才建好嘛！快带咱家看看去！”张忠拉着匠的领子，就往工奔去。
寿低声对徐杲道：“咱们也过去看看。
”座富丽堂皇的番经堂矗立前，宝鎏金，幢张，金金鹿等饰物在阳溢彩，烁目，只是可察这宏伟经堂已向边微微倾斜。
“怎么回事？”张忠跳脚叫道。
那匠跪在，边磕边道：“想是起墙时持尺量度失了准，当时察，如今后现了来。
”“去你娘的！”张忠抬踹了匠个跟，着经堂道：“如今怎么？”“唯有去重修，”见张忠变，老匠又急忙道：“小的们时加点小心，金饰立柱梁这些都可确保无损，只要再个几百两就可，只是这工期或许要再拖阵……”“子废物！”张忠恶狠狠咒骂了声，转换了副笑脸：“瞧瞧，，才说着呢
，这猴崽子就玩这么个幺蛾子，您说这工期哪能有个准啊！”这还真成了无底，瞅着的倒霉事，寿也是无话可说，“罢了，张，引我去见陛吧。
”“陛正在太液池畔耍球子，请随我来。
”张忠欠身笑，回喝道：“利的，赶快拆了修好，再纰，仔细你们的脑袋！”“不必拆。
”徐杲突然口。
“什么？”寿与张忠齐口同声。
徐杲用手比量着经堂，重复道：“这经堂不用拆就可修好。
”“你个小……”张忠才想语不逊，忽然想起这小子是寿带来的，并非自己属工匠，匆忙改口，“小兄，咱们都看见这经堂的墙可是歪了，不拆了子如何归位？”“自有。
”徐杲的神充满自信，再无平的拘谨懦弱。
有意思，反正这经堂已然歪了，爷便有心由着这小子折腾，权当试试他的斤两，“张，此便由徐杲负责，也算给他练练手。
”整栋经堂给孩子练手？没听说过！没等张忠话，那个老匠已然道：“启禀，这营造之事非同小可，如有什么差池，坏了立柱料，怕就不是几百两银子修缮那么易了。
”威胁老子？寿嗤笑声，“你确是提醒我了，室营建非同般，事关陛安危，社稷存续，尔等营造经堂却致厦倾危，陷陛于险，居心叵测，意图何在？”这么个罪名扣来，匠两软，直接吓得瘫了，“……饶命！”“乖乖听这孩子的话，让你们什么就什么，修好经堂将功折过，若是耍滑，故意使坏……”寿看着匠森然笑，“本官治你们个罪归！”“听懂了么？”“小明，小明，谢开恩。
”匠连连磕谢恩。
都他骨，寿转过脸来，哂然道：“张，走吧。
”张忠面皮抖，几分极不自然的笑，“，请。
”瞅着那祖宗走远，匠擦擦冷汗，从爬起，“这位小爷，您有什么吩咐，需要多少手材料，请示吧。
”如果说刚才匠心还有点什么别的苗，而今是烟消云散，万般心思只担心：这小子可千万别是个只会吹牛的绣枕，否则老子可被他啦！＊＊＊＊＊＊＊＊＊＊＊＊太液池畔，小皇帝厚照着，正与几个短衣侍在绿蹴鞠嬉戏，周边养豹勇士层层环列，乾清总管御用太监张永侍立旁，目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场众。
“张，陛玩了多久啦？”寿来至张永身边，自顾问道。
“小半个时辰了，如今陛兴致正，不要打搅。
”张永淡淡扫了寿，轻声叮咛。
“哦。
”寿点应允，随即声喊道：“陛，好球！”张永皮猛跳，张忠在旁直咧嘴，这位爷是成心和过不去啊。
厚照也瞧见了寿，抬就是脚，健挂着风声奔他来。
寿撩袍式朝蹬，皮球来势顿止，在他靴尖只是滴溜转个不停，随后脚尖挑，皮球安安稳稳落在手。
“你何时来的？”厚照哈哈笑着前问道。
“才来不久，听张说陛已耍了阵子，忧心您身子饥乏，顺嘴给提个醒。
”寿笑道。
“朕不累，朕神着呢。
”厚照从张永捧着的托盘取汗巾抹了把脸，忽然回过味来，“是你饿了吧？”“圣明无过陛，从您这讨杯酒喝，陛能赏臣这个脸吧？”厚照冲着寿肩狠捶了拳，“给你这个面子。
”“张永，传膳紫阁，”厚照对陪他蹴鞠的侍挥挥手道：“你们也散啦吧。
”“遵旨。
”张永与众侍躬身领命。
“你近忙什么呢，与朕说说外间有什么新鲜事……”厚照拉着寿向紫阁小殿走去。
张永直弓腰垂，恭送小皇帝离去。
“张，陛走远啦。
”张忠小声提醒，张永不为所，其余侍两两的从他身侧经过，直到名壮年侍走过时，他腰杆忽然挺得笔直，伸臂如电，横在那身前。
张永手虽快，那脚步倏停，身形立止，并没有撞在。
“你是哪个衙门的？咱家怎从见过？”张永目炯炯，寒声问道。
“误会，误会。
”张忠匆忙扶住张永横着的那只胳膊，满脸陪笑：“张，这是我个本家兄，绝非什么歹。
”“本家？来路清楚么？”“清清楚楚，明明，我可用脑袋担保，您还信不过我嘛！”张忠赌咒誓。
张永眸转，见那气定神闲，双脚站姿不不，不由冷笑：“张，你这位本家兄功不错呀！”“几手庄稼把式，挡不住您老拳两脚。
”张忠扭喝道：“不长的，还不快给赔罪。
”那立即躬身礼，张忠谄笑道：“您老看在我的面，别和他
般见识。
”张永缓缓放手臂，“张，当差，有些错犯不得，这事可不可再。
”“放心，绝无次。
”张忠言之凿凿。
张永冷哼声，拂袖而去。
“哎哟我的呀，”张忠揩揩额冷汗，心有余悸道：“我说张茂，咱家此番为你可是担了系……”“的，在定记得，”张茂直起身，黑黢黢的面颊添了层彩，“本想进皇城见见世面，没成想连万岁爷都见到了，还起耍了半晌，梦都不敢想啊，这还不是沾了您的！小祖坟冒青烟啦！”“你小子就是会说话，哈哈……”张忠开怀笑。
张茂同样角轻勾，狡黠笑意。
＊＊＊＊＊＊＊＊＊＊＊＊荒宅之，张茂与名袍蒙面遥遥相对。
“如此说来，你非但进了皇城，还与明伪帝近在咫尺？”张茂点，“不错。
”“为何没有手？”“你说得轻巧，了手我还回得来嘛！”张茂愤愤，“周边军士俱都是选锋锐卒，我有会在刀之！”蒙面没有争执，只是轻轻掸了掸袖口那朵金莲刺绣。
张茂语声窒，放软声音道：“再则那个姓张的太监直盯着我不放，根本没有手的机会。
”“罢了，此番好歹探得路径，也算功德圆满，待行堂手招揽齐备，直接进皇城，应外，那伪帝同样难逃。
”袍蒙面不再执着。
“招收手好说，只是那些岳的湖士啸聚京城，恐会引得厂卫探子注意。
”张茂忧心道。
袍仰打了个哈哈，“孟尝君门食客千，鸣盗之徒尚可列座，你还忧心无有草莽豪杰的位置么？”“你是说……”张茂若有所悟，同样笑了起来。
＊＊＊＊＊＊＊＊＊＊＊＊寿酒饭饱，晃晃回到豹。
“，与陛用完饭啦？”张忠笑很不自然，寿也没留意，叼着牙签抬看看，随口道：“不早了，本官就先回了，徐杲那孩子就托照顾。
”“不带那娃回去？”张忠奇道。
这换寿不解了，“那小子不在带修经堂吗？怎么，你们这连晚饭都不管他的？”“那倒不是，只是……”张忠笑得跟哭样，“经堂已然修好了。
”牙签落，寿张着嘴，不敢置信道：“修……修完啦？顿饭的工？！”发布地址: <ref="http://www.kanqita.com" target="_blank">www.kanqita.com</a> 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