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回头见对手倒在地上,正莫名其妙,高光祖已经从火中「呼」的一声冲了出来。

    「滚!」高光祖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怒吼了一声,李非人就吓得胆战心惊,强打着精神挨到船舷,跳河而逃。

    高一手拎起练子诚,一手拎起明玉,告诉言无心说借他船一用,让他守稳了船只,说罢,便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小舢板船头。

    小舢板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可高光祖两脚却像沾在了甲板上,竟纹丝不动。

    众人齐声喝彩,蒋迟也颇有些意外地说,没看出来这胖子这么灵巧;马如宝则一阵冷笑,似乎在嘲笑我最终还是要出手救人。

    言无心自然更是吃惊,他当然明白高光祖这一手是多么高明,不由自主地朝留香舫望来,正对上我如雷似电的目光,他立刻认出我来,顿有所悟,忙救起赵真一,吩咐船家把船靠上留香舫。

    接过已经昏迷的练子诚,我飞快地探试起来,他的丹田果然已是空荡荡的没了一丝内力。

    虽然试不出他内力的深浅,但他任督二脉已通,内力想来不会太差。

    催动我输入的一道真气沿着他的经脉运行一周天,又发觉真气走过了几处被武学常识视为禁区的穴道,倒和不动明王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显然,练家在武学心法上已有所突破。

    明玉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不由微微一怔,虽然只是短暂一夕,甚至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晓得我是扬州王公子,可毕竟是我把她从少女变成了妇人,然而两年不见,谁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意外的重逢给她带来的究竟是福还是祸。

    不过,她很快发现我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这让她偷偷松了口气,飞快地垂下头来,目光落在高光祖怀中的练子诚身上,俯首在他耳边唤了数声,却不见他醒来,便急得哭了起来。

    见明玉哭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我不禁暗叹练子诚这小子还真有些勾魂手段,嘴上却安慰明玉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位练公子只是脱力而已,静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能恢复过来了,只是……」我突然压低了声音,几近耳语道:「只是他养伤的时候绝不能近女色,玉丫头,你且忍忍吧!」说罢,不再理会惊得突止悲声的明玉,转身叫来了言无心和赵真一。

    「言家主、赵教主这么早就来到应天,足见对茶话会的一片热忱之心啊!」一句话平复了两人忐忑不安的心情,言无心死人一般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点笑容,结结巴巴道:「应该的、应该的,大人头一遭嘛……」他本就口拙,一紧张更是不知所云。

    倒是赵真一虽然受伤,又如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说话都打着颤音,却是谀词不断。

    「我看看你的伤。

    」叫赵真一上前,我一检查,他的肋骨果然断了三根,好在没刺入心肺,倒无大碍,只是这届茶话会休想再参加了。

    虽然赵真一是咎由自取,但一字正教是候补战前五名的有力争夺者,平白损失了一个看点,我心中难免郁闷不乐,只是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取出几粒雪莲玉蟾丸交给他,他一面千恩万谢,一面怨毒地望着练子诚道:「大人,这小子来历不明,又奸诈无比,没准儿就是来茶话会捣乱的,您可得替我作主啊!」「胡说!」我脸色突然一变,厉声道:「练公子是兵马司马大人的朋友,岂是来历不明之人?今日之事,责任全在汝等自己!」见言赵两人都有些惧意,我才放缓语气:「依红偎翠,吟风颂月,这本是一件雅事。

    江湖儿女天性率直,喜欢谁就追谁,也无伤大雅,只要你情我愿,合理合法,谁也管不着你们。

    有人敢仗势欺人,为难你们,本官自会为你们作主。

    不过,倘若有人胆敢惹事生非,别说过不了应天府这一关,我王动也定饶不了他!」【第二十三卷·第十章】第二十三卷·第十章留香舫靠了岸,马如宝带着练子诚悻悻离去,而我也偷偷从明玉那里多少了解到了练子诚的情况。

    「喜姐儿,能不能跟雪月舫、霓裳舫的嬷嬷商量一下,把姑娘们留在留香舫一晚?银子好说。

    」实在是拧不过蒋迟、蒋逵兄弟俩,我只好让高光祖去商议在留香舫过夜的事儿,而高光祖嘴上不说,显然也是极赞同这项提议的。

    姑娘们弄明白四人来历不凡,也是心花怒放,虽然达官贵人见多了,可这四人不是容貌俊雅,就是床上功夫惊人,一样是卖身,当然是卖给这样的客人心情舒畅些。

    「别情,你和那位明姑娘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啊!」蒋逵一边吃着谢真喂过来的桂花糖藕,一边问我道。

    我一听,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奈,蒋逵你丫真是个白痴啊!当时船舱里又不是光你自己,旁边还有你大哥,你能看出来,难道你大哥偏偏看不出来吗?他可比你聪明多了!你也不动动脑筋想想,为何他对此绝口不提?就知道耍小聪明,这下好了,一个原本可能会有大用处的线人才料就这么废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姑娘们都竖起了耳朵,显然,想糊弄过去怕是不可能了,而一旦引起她们的好奇心,事情没准儿更难收拾。

    「明玉啊!两年前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听说我会弹琴,就跟我学了一天。

    」我轻描淡写地道,随后又补了一句:「早知道她出落得这么漂亮,当初我就该把她赎回家金屋藏娇才是!」众人嬉笑起来,蒋逵果然如我所料追问道:「真的就弹弹琴那么简单?」「我倒是想不简单来着,可女孩那两天正好很麻烦,我只好简单点。

    」姑娘们都含羞啐了我一口,我心下好笑──师傅说,好婊子都是好戏子,当真是至理名言!为了不让蒋逵这样问东问西的,他身边可是有个练家的线人,我便问道:「这位赢得了美人芳心的练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他是马大人的小舅子。

    」「哦?莫非……他是靠马大人才抱得美人归的?」我故意道。

    明玉已经告诉我了,练子诚的姐姐是马如宝的小妾,显然就像隐湖一样,练家也学会了用最古老但最有效的方式默默扩大着自己的实力。

    但练家选中马如宝,自然有练家的道理,或许,我今晚得罪了一个本不应该现在就得罪的人物。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瞥了高光祖一眼,他正站在主舱和厨房的连接处,有些心情不定地望着正在厨房里素手调羹的俞淼。

    「练公子凭得可是自己的本事,听说他是位举人老爷,还是什么税课司的大使呢!」谢真道。

    比起林淮、韩家姐妹来,谢真和明玉的关系显然更亲近,知道的事情也更多。

    说来若不是随蒋逵同来的那个陈叔摆平了谢真的嬷嬷,谢真怕是还留不下来哪!「举人老爷很了不起吗?」蒋逵听自己包下的女人称赞起别的男人来了,自然有些不快,沉着脸道:「京城里连进士都一抓一大把的,举人算个屁呀!」谢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软语告饶,蒋逵这才脸色放晴。

    蒋迟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逵被他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大哥,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没错、没错。

    」蒋迟腿上挨了我一脚,忙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说起来,税课司大使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别情的品秩可是比他高了七八级哪!」「姐姐说了,你怕是比王大人官还大呢!又那么厉害,嫁给你怕是要享一辈子福哩!」坐在蒋迟膝上的韩裳娇笑道。

    她不过十三岁,还透着孩子气,姐姐跟她说的私房话,却被她当众说了出来,好在韩霓正在厨房里忙活,不然当真要羞死了。

    「你姐姐想嫁,那你想不想嫁啊?」蒋迟被人搔到了痒处,便有些意气风发,笑眯眯地逗起了小妮子。

    「我才不嫁呢!你又不是真心要娶。

    」韩裳的决绝却勾起了蒋迟的性子:「吓,你这丫头,我还真就娶定了!」韩裳张着大眼睛,半晌才道:「那也不成!嫁给你,我就再也见不着姐姐了。

    」这下众人都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小丫头竟是想用激将法激蒋迟替她姐妹赎身,只是毕竟年纪小、道行浅,又太心急,以致着了相。

    众女有些忐忑不安,而我和蒋逵却微笑不语,蒋迟久经花阵,打发这小妮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料蒋迟沉吟了片刻,却突然对喜姐儿道:「霓裳舫不就在附近吗?麻烦大姐差人把嬷嬷请来,我有要事相商。

    」众人全都愣住了,就连韩裳都一下子傻了眼,直到厨房传来「当」的一声脆响,主舱里的人才似活了过来。

    蒋逵脱口喊道:「大哥,你别……」蒋迟一挥手:「老四,你忘了吧!我可是从花丛里打着滚儿出来的,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韩裳,叫你姐姐来。

    」蒋迟话音未落,又惊又喜的韩霓已经快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袅袅跪在了蒋迟面前。

    韩裳见状,也忙从蒋迟膝上跳下,和姐姐跪在了一处。

    「你们姐妹听着,爷说话算数,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反悔的。

    只不过,爷家累世簪缨,家法森严,你们若是觉得可能会捱不住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韩霓瞥了妹妹一眼,旋即坚定地道:「我们姐妹愿意一辈子服侍老爷,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

    」「那就好!」蒋迟一手一个将姐妹俩拉起来,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那眼神虽说是喜欢居多,可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夫妻间的秘事,于是就把姐姐看得双颊生粉,低眉垂睑,娇羞无那,那模样不像秦淮河上的名妓,倒像要出阁的女儿。

    而妹妹则咬着嘴唇憋了半天,突然道:「怕是李嬷嬷不答应哩!」「她敢?!」蒋迟和蒋逵异口同声地道,哥俩对视一眼,不由放声大笑,蒋逵笑声尤亮。

    蒋迟却一下子收住了笑容,转头可怜兮兮地问我道:「别情,你带银子了吗?」「带是带了,可我不知道够不够,应天毕竟不是苏州。

    」我转头问喜姐儿:「大姐,打个比方,如果我想赎俞姑娘的话,赎身银子是多少?」高光祖闻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刷地转过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似乎是想弄明白我话里的用意。

    见我使了个眼色给他,他才恍然大悟,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感激。

    这厮大概真如鲁卫所说的那样,并不全然是个狼心狗肺之徒!我暗忖道,见喜姐儿沉吟不语,便追问了一句。

    「大人这话,奴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喜姐儿陪着笑脸道:「奴家和俞淼好似亲姐妹一般,倘若她能嫁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君,别说赎身银子,奴家还要送她一副嫁妆哪!可若是不可心,就是银子再多,奴家也不放她离开的。

    」我顿时心知肚明,因为这套说辞,本就是妓家千锤百炼的产物,我再熟悉不过了,都能倒背如流。

    在秦楼的时候,我几乎天天要说上一遍,甚至一天要说好几遍。

    这番话解释得通俗点,就是一切由银子说话,至于银子是多是少,是一万两,还是一千两,那就看姑娘究竟爱你多深和你现在以及将来的身家究竟几何了。

    见高光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患得患失的紧张来,我心头不由暗叹一声。

    静下心来,我已经猜到了高光祖为什么对俞淼情有独钟。

    俞淼与高原来的情人严落碧有两分相像,且容貌远在严之上,更兼温柔大方,于是一下子抓住了高光祖的心。

    可俞淼对他能有多少情谊?妓家迎来送往,见识最广,绝不是单靠胯下一根小弟弟就能征服得了的。

    那韩家姐妹铁了心跟着蒋迟,除了蒋迟十三经功夫过硬之外,太半是像妹妹说得那样,姐姐已经猜到,蒋迟的身份贵不可言。

    而高光祖显然在四人中身份最低,却偏偏又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任谁的第一印象都将是,这厮的仕途大概坎坷得很,这辈子纵然不见得被钉死在九品上,但八品也该到头了。

    他又不像赵真一那样浑身上下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想让俞淼一见倾心,自是难上加难。

    不过,对我来说,眼下俞淼喜不喜欢高光祖并不重要──当然,如果俞淼自己想从良跟着高光祖过日子的话,谈判的筹码自然多一些。

    重要的是,高光祖喜欢她,而我现在需要高光祖替我卖命。

    「我知道,大姐为了俞淼,定是费尽了心血,且不说吃饭穿衣这等寻常之事──当然,这绝不是小事,为增其娇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不厌洁自然是少不了的。

    就说这琴棋书画,每一样让人赏心悦目的技艺都是银子和汗水堆出来的,银子还有价,大姐的心血却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众女都惊讶地望着我,这番话本该是喜姐儿说的,我怎么反倒替她说起话来了?喜姐儿也是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小心问道:「听说苏州秦楼少东家王解元的名字也叫做王动的,是否就是大人?」「不是他是谁?!」蒋迟白了喜姐儿一眼,似乎在笑她后知后觉。

    蒋逵这才知道他大哥方才笑什么,忙表示不知者不怪,又说,这一榜解元自然是和寻常举人不可同日而语。

    喜姐儿慌忙道了个万福:「奴家听说少东家是苏州的推官,没想到您又高升了,一时没认出您来,您可别怪罪,怪也要怪少东家您这官儿升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