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转头责问充耀道:「你忘了朕是怎么叮嘱你的吗?」朕,天子自称曰朕,这少年果真是吾皇嘉靖帝朱厚熜!而自己来京等候了半月有余未得召见,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他!「皇上,臣冤枉!」充耀吓得顿时就要跪倒在地,却被少年所阻,只好肃立在他身边诚惶诚恐地道:「皇上有旨,臣岂敢有稍违!大概是皇上云从风随,自有君临天下之威,为王动所觉。

    」「昭王爷确未告知臣下皇上要微服私访,否则,臣万死不敢以假名污吾皇之耳。

    」我撩衣下跪:「臣苏州推官王动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边叩首,一面心中震惊不已,此番来沈篱子竟是皇上的意思,而目标竟然是我!可购买沈篱子地产并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怎么会惊动了皇上?而且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眼下的情景,皇上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起来吧!」少年一挥手:「算你机灵,否则,你冒用身份,朕就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臣擅用假名也是迫不得已。

    臣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不用假名,岂不有损朝廷的尊严?」「强词夺理!」少年呵斥了一声,大概是想起自己也是用假名微服私访,不觉面露微笑。

    「『性爱胡闹,又好冶游。

    』,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吧!朕本以为你在白府深居浅出,已悟得谨慎为官之道,不想你一离白府,短短数日,就搅得我王公大臣不得安静,连朕都被你惊动了!算算结交藩王、勾引郡主、刺探朝中重臣、在酒肆大打出手,桩桩件件岂是轻轻一句胡闹就能开脱得了的?说你目无朝纲,胆大妄为才是!」「皇上,那些实乃李佟所为,而非臣王动所为。

    」我冷汗涔涔,心中已然猜到,充耀已将认识我的经过向皇上和盘托出,可连我在一品楼和廖喜、洪七发发生冲突皇上都知道,他手中掌握的情报系统真是庞大有效的惊人。

    「哦?」少年闻言颇有些意外:「难道王动与李佟是两个人不成?」「本尊分身虽是一体,却各有功用。

    臣王动入京以来足不出户,亲朋好友消息断绝,何也?因臣深知,臣处境微妙,即便不获吾皇任用,亦当谨慎从事。

    然,提调江湖,首重消息,臣在白府久了,耳目俱聋,京中之事无一得闻,臣实忧心忡忡,亦不愿白白浪费时间,故托李佟之名行事。

    」少年沉吟不语,俄顷,他突然问充耀道:「宁馨今年十五岁了吧!」「皇上明鉴,宁馨二月里过的生日。

    」「皇后嫁给朕的时候,不过十三岁……」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他别是要赐婚吧,听他续道:「充耀,太后很喜欢宁馨,朕就把她留在京城不回大同了,你回去和代王说,朕要给她找个好婆家。

    」说着,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大苦,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刚见到皇上就要抗旨!可话还没出口,少年已经一摆手示意我闭嘴,转头对张总管道:「传我口谕,代王五女宁馨郡主朱湖儿娴雅聪慧,甚得章圣皇太后之心,赐宫女两人、绢百匹。

    至于李佟……」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竟让我心底生出一丝寒意:「皇上叫我李佟,这是唱的哪出戏?!」「缙绅李佟忧心国事,京城雨涝,其率先捐银一万两,堪为缙绅楷模,恩授锦衣卫百户。

    张佐,替李佟请功的奏章就由你来写吧!李佟,你也别忙着谢恩,你这个假身份,朕现在帮你变成真的了,充耀乃皇室宗亲,又是外戚,张佐乃朕兴献王府的旧人,朕不怕他们知晓,可若是你露出了破绽,让不相干的人晓得李佟和王动实是一人,朕立刻诛你九族!」他微微一笑:「听说你一身奇技淫巧,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李佟之身乃皇上所赐,敢不殚精竭虑,报效皇上!」「好!张佐,传旨白澜,宣他明日与王动一同入宫!」【第十七卷·第十二章】第十七卷·第十二章「臣驸马都尉、前军都督佥事、锦衣卫指挥同知、刑部湖广清吏司员外郎、南京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白澜叩见皇上!」行近两千步,穿过九重朱红禁门,在禁军刀枪剑戟护送之下,我和白澜终于上了建极殿。

    换上一身滚龙袍,端坐在虎皮龙椅上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惟我独尊的绝强气势,让人禁不住臣伏于地。

    不过听到白澜报出长长的一串官衔,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暗道,他说就怕皇上赏赐太多,原来是这般意思。

    「爱卿快快平身,赐座。

    」少年抬手虚引,阶下的东山笑嘻嘻地给白澜搬来一个圆墩,又趁人不注意,偷偷跟我挤眉弄眼。

    我从充耀那里知道他是蒋太后三弟安平侯蒋云梅的长子,见他在场,我已然明白他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只是不知他这眼色究竟是何用意。

    听皇上并没有让我起来的意思,只好老老实实地跪着。

    少年温言道:「卿为先皇和朕掌控江湖十五载,期间江湖歌舞升平,实乃卿之功劳。

    不过,卿为朕而独居江南,妻子久不能团聚,为人君者,心实不忍。

    卿又屡荐王动,言其文韬武略俱是一时之选,足以接替卿之重任,朕思前想后,就准卿所奏!」白澜喜动颜色,立刻匍匐在地谢恩,又说以往亏欠妻子太多,眼下只想多陪伴她,故请辞本兼各职。

    「歇息一阵子倒无妨,不过,爱卿乃国家栋梁,理当为国家出力。

    着革去锦衣卫、刑部及南京吏部之职,升前军都督同知,晋宜伦郡主为宜伦公主。

    」白澜升任前军都督同知乃是意料中事,可宜伦晋封公主,却是极少见的荣耀,白澜激动不已,连连叩首。

    皇上让东山将他扶起,又褒奖了几句,才对我道:「代天巡视江湖,关系朕江山安危,王动,你浪荡不羁,朕本无意让你担重任,不过,白爱卿与数位王公大臣保荐于你,而剿倭一役又足见你忠君爱国之心,朕就给你这个机会!」「授王动锦衣卫副千户、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妻殷氏宜人,妾大玉氏、小玉氏、萧氏安人,赐宝剑一口、金十斤、绢纱各三十匹、胭脂水粉各五盒。

    」「走,咱们鸿宾楼喝酒去,今儿我做东,庆贺你官升三级!」皇上留下白澜,吩咐蒋迟蒋东山送我出宫。

    蒋迟在宫里还像个人似的,一出宫门,就立刻勾肩搭背上来,嬉笑道。

    「小侯爷,跟您去鸿宾楼喝酒的该是李佟才对。

    」我笑道:「从今儿起,王动不仅要洗心革面,而且不能擅交王公大臣了!」「皇上的话,你倒是一句没忘!」蒋迟哈哈笑道,小圆眼睛滴溜转了两圈,伸手在我胡子上摸了几下,突然问道:「你在皇上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能瞒得过太启他们,可他们都看过你的庐山真面目,我绞尽了脑汁儿也没想明白,你有什么招子能扭转乾坤?光靠这撇胡子……」「易容之术而已。

    」我笑道:「这只是江湖上的雕虫小技,说白了一钱不值,不过,还需小侯爷您配合。

    」「哦?怪不得皇上让我跟着你,原来是给你打掩护啊!还以为他总算大发慈悲,给我找点事儿做哪!」我微微一笑,却没言语,心中暗道,蒋迟你大智若愚,又是皇上至亲,乃是皇上要着力培养的心腹之人,让你跟着我的目的,我岂有不知!你也别心急,这个位子老子现在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做上两三年,我自会让给你。

    不过,若是急着跟我玩阴的,嘿嘿,皇上给的权力我若都不会利用的话,那可真是个白痴了。

    上了马车,掏出易容的家伙事儿,双手飞快地在脸上抹动了几下,蒋迟顿时瞪大了眼睛:「咦?真他妈的怪了,你明明是王动,可我怎么就觉得你是李佟呢?却又和昨天见到的似乎不完全一样。

    」他啧啧称奇,仔细看了半天,沉吟道:「胡子没了、嘴唇薄了、眉毛长了、眼角翘了,嗯,关键是那眼神,他妈的怎么看怎么轻浮淫荡!」「小侯爷好眼力!」我笑道:「再过两天,这模样还要变上一变,直变到大伙儿都觉得王动与李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止。

    」「有意思!」蒋迟一点就透,喜道:「你身上牛黄狗宝还真不少哪!成了,我就暂且跟着你,你可要把这个、这个易容术教给我。

    你不知道,我家媳妇妈的整个一大醋坛子,老子在外面养了两个小妾都差点被她打死,这回呀,我他奶奶的跟你学,易容变身!看她怎么找到我!」说到得意处,不禁嘿嘿淫笑起来:「今儿晚上人多,就先将就鸿宾楼了,赶明儿你给我易容,咱们翠云阁会小凤仙去!」又叹了口气:「可惜我几天没去百花楼,那白牡丹竟然被人赎走了,他奶奶的,连个下落都没有!不然,咱就去百花楼了。

    」言下颇为惋惜。

    我一听便猜到充耀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向皇上坦白,至少他没有提及白牡丹是被我赎出来的。

    说起来,那晚他能找到白牡丹,一来是他知道我去而复返百花楼,二来他知道我在兰家租下了一间屋子,旁人不了解其中的关节,自然猜不到我身上。

    不过,兰家并不十分安全,早把她转移走才是上策,而沈篱子胡同的宅子一半时建不起来,自己也要尽快寻个住处。

    想到这儿,耳边又不禁响起临出宫前皇上看似无心的家常话:「听说你那个未过门的妾室陆氏弹得一手好琴,让她在京里多住些日子,朕保不准哪天想听她弹琴。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若是他再不提及此事,陆昕就要一辈子住在京里,加上宁馨,皇上已经不动声色地给我脖子上套上了两道枷锁,好在没有人知道陆昕就是魏柔,我倒要赶快给她寻个替身了。

    一旁蒋迟叹息了一番,却复哈哈笑了起来:「你没看见我姐夫充耀王爷那副模样,找不着白牡丹,他简直如丧考妣,那个心疼啊!」可笑着笑着,他的小眼睛突然颇有些同情地盯着我看了起来:「听皇上说,宁馨看上你了,可我就不明白,漂亮姑娘有的是,你没事招惹那疯丫头作甚?她可是属刺猬的,见人就扎,而且翻脸比翻书还他妈的快,前一刻还跟你笑语盈盈的,下一刻就拿刀子扎你!前几天我老爹请他兄妹吃酒,席上太启不过开了句玩笑,这丫的就不干了,吓,一酒杯就摔在了太启脸上!我家那头母老虎都没这么厉害呢!你呀,等着受罪吧!」「真的?!」我既吃惊又苦恼地道,心里却暗笑——宁馨是头母老虎?母老虎能逗得皇上、皇太后那么开心吗?怕是你们都看走了眼。

    想起昨天太启和充耀抬杠,原来根上的毛病在这儿。

    「认识她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她是郡主,等知道了,一切都晚了。

    」把事情的经过捡能说的说了一遍。

    蒋迟虽然嘻哈地打诨插科,可问的都是关键之处,几句过后,我顿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替皇上问话,目的当然只有一个,与充耀的话相互印证,看看我俩是不是对皇上一片忠心,没有丝毫隐瞒。

    怪不得昨天皇上不让我回长宁侯府,却让我直接去了白澜家。

    好在蒋迟不知道我和白牡丹已经见过面,无意中让我猜到了充耀对奏的大致框架,按照充耀的思路,一一做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刑部。

    刑部早得到了圣旨,尚书赵鉴不在,左侍郎李承勋亲自接待了我俩,验过公文,温言鼓励了几句,便叫来我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浙江司郎中黄良,按照圣旨的交待,告诉他我俩要在浙江司锻炼。

    其实,自大明开国以来,代天掌控江湖者几乎都挂着刑部某清吏司员外郎的头衔,一来刑部拥有事关江湖的最为详尽的机密档案,调阅档案自然方便;二来有了这个头衔,一旦需要,可以直接插手地方刑名,以期快速解决争端,并取得第一手的数据。

    估计是白澜考虑到大江盟的老巢在浙江,与慕容世家这一仗又与私盐密切相关,而浙江司正代管两浙盐运,才向皇上建议我任职浙江司,而蒋迟作为我的助手,自然就成了浙江司的主事。

    整个刑部只有尚书赵鉴和负责通缉江湖罪犯的河南清吏司主事陆眉公两人知道我和蒋迟的真正身份,黄良并不清楚,而他属下的员外郎和主事俱是满额,骤然多了两人,他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好在他认得蒋迟,以为我也是个皇亲国戚,倒也不敢轻慢,介绍了同僚,又带着我们熟悉刑部各有司及机密档案库房。

    有司的工作流程当然要熟悉,可重点却是这档案库房,望着浩如烟海的档案,蒋迟趁黄良没注意,忍不住发出一阵哀嚎:「妈呀,这么多!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也看不过来啊!」「等问清楚白大人再说吧!」我环视四周,屋外如盖的参天大树遮挡住了阳光,库房里昏暗而朦胧,几乎占满了整个屋子的书架红漆斑驳,架上的书册更是古旧发黄,空气里弥漫着历史的沧桑气息,就连墨香和麝香、花椒香气混在一起形成的奇异气味都像那沧桑的历史一样,忍不住让人怆然涕下。

    今后的三个月,我就要埋首在这故纸堆里,去探寻江湖的秘密,掌握江湖的脉搏了。

    〓〓〓〓〓〓〓〓〓下期预告为顺利接掌江湖,王动被迫滞留京城,化身李佟与外戚蒋氏家族联手在京大置产业、收罗美女,以安皇上之心。

    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