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戳向对方额心!黄色身形轻盈地随鞭舞起,蟒皮鞭击打着空气,发出一片嗤嗤声响,宛似察着黄影却尽皆落空。

    赵武居先前虽自他气宇上得知对方身怀绝技,但未料其身法如此高明,暗自叫苦,竟然莫名其妙的惹上了这么一个难惹的高手,但他此刻已不及再做祥思,弓背曲身拔起了三丈之高,而在身形甫一凌空之际,蟒皮长鞭已似骤雨急泻,劈啪连声向敌人抽去。

    在急雨狂风般的鞭与鞭的微小间隙里,只见楚行云颀长的身躯玄妙地闪挪着,轻雅洒脱,却又快得像一抹抹电闪,横过天隙地躲过一轮鞭影。

    在空中折摇翻滚,赵武居右臂自左肋下探,长鞭抖成盘盘卷卷霍霍呼呼再度缠扫上去。

    楚行云此刻却再不闪避,蓦地双足钉立如桩,略一侧身猝然暴掠如狂风迎面扑来。

    赵武居迅速翻蹿,手中鞭却已在一紧之下为敌人夺去。

    他目光急斜,只见一只手掌迅快地击向自己左肩,方道不好时已然闪躲不及,只觉一股强劲如山的浑厚内力,随着那映在身上的手掌狂潮般涌来,将他重重的震飞出寻丈之外,一下摔倒在地!赵武居万想不到对方不只轻功佳妙,内力更是绵如海潮,重似山岳,全不似一个只二十余的年轻人所能练达之境。

    但他身为武林中除“二宗四豪门,六派三世家”外,最有势力的东庄西会南堂北帮之一——铁鹰黑龙堂之人,倒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虽然身子早为酒色所掏空,但却向来自认功力深厚精湛,因此此番遭难只认为自己一时失手而已,身躯甫一沾地,猛吸真气欲待翻身跃起重整雄风,然而一只穿着浅色精致麂皮靴的脚,此刻正好端端正正的踩在他的背心“迎阳穴”,刷地一声,将他硬生生踏回地上!楚行云居高临下的斜视他一眼,说不出的傲气,口中淡淡的道:“赵武居,回去寄语‘北鹰’赵文华,就说人给我带走了。

    ”赵武居艰辛地侧转脸面,他脸颊上沾满泥沙,再不复先前的文雅样儿,怒吼道:“鼠辈,留下你的名字!”背脊上忽的一轻,那只踏在上面的脚已经移去,封住他背心要穴的强大真气倏然全退,一阵悠忽清音远远飘来,吟道:“晚来百花初着雨,万朵轻盈娇欲语!”赵武居两眼发直,呢喃道:“当世三大公子里的‘怜花公子’楚行云!哦,难怪这么眼熟,原来当初在京师时曾见过此人。

    唉,大哥,有江南楚家的人插了进来,这下麻烦啦!”在他惊讶思索的这一刹,那条黄影亦如神龙在朦胧的瞬息里直升云霄,隐于重重的云雾之中,地上也同时失去了那个受尽折磨的大汉踪影。

    夜色中的金陵,灯火处处,虽不复日间的繁华喧闹,但依旧有些车马往来,行人出没。

    这里是金陵城颇具名声的一座教坊,唤作淑玉台。

    画栋雕梁,气派非常,粉香脂艳,歌舞缠绵,最是令人心动的地方。

    自命风流的骚人墨客公子王孙,在此来往不绝,将这一片歌舞场当作了温柔乡。

    底下来往人众虽多,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淑玉台的屋檐顶上,竟有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坐在那里,手中玩弄着一朵显然是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花。

    星光迷离,晨风拂面,他也已是微醺。

    此此人头发披垂,仍有刚刚解髻的痕迹,望着下方眼中虽是射出炽热的目光,但却依旧面无表情,阴冷之极,望之棱人心寒。

    若是宫易丹在此,当能认出此人就是在秦淮楼上一直紧随在栖霞观主持卫虚子身畔的那个奇怪的道人。

    只见他此刻嘴角吣出一丝微笑,暗道:“倒也有些年未见谢映芷之面了,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当日她号称江东名妓,以抚琴弄筝之技名闻金陵,不知使王孙公子、风流墨客神魂颠倒,倾千金欲求一晤而不可得,不知今日是否还一样受尽追捧?”从这里望去,淑玉台内当真是灯火楼台,笙歌院落。

    四面长廊,中间是一个池塘,塘中荷花已过花时,却是莲叶亭亭,一池深碧,别有韵致。

    就中有一座水榭,精巧雅致,重帘深锁,帷幕低垂,便是此处最闻名的歌舞台。

    此时回廊上已是华宴高张,坐满了客人。

    灯烛辉煌,映照如白昼,锦衣丽服的女子穿梭其间,巧笑倩兮,莺声燕语,犹如一只只彩蝶。

    这里有金陵最香醇的佳酿,最娇媚的女子,说不尽旖旎奢华的光景,几可使人忘却人世烦恼。

    黑衣人不由暗中感叹道:“此处的摆设一如四年以前,只是时光无情,人事再不复从前。

    当日的英俊少年如今已成了这般人鬼不如的模样!”一时思潮起伏,竟有些发古幽思起来了,不禁暗暗好笑,自己什么人?一名江湖普通的淫贼,而且还是隐身于名门正派、白道高人中见光即死的盗玉窃香之辈!“一边自嘲一边打量起周遭景物起来,正兴致勃勃间忽听得彩声四起,只见水榭上的帘幕一层层缓缓拉开,十数名少女素衣环佩,头戴高髻,手捧孔雀翎,扮做月宫仙女的模样翩翩起舞。

    丝竹悠扬,舞姿妙曼,风过处轻纱飞扬,几欲凌空而起,衬着天上圆月,水中倒影,真如刚从月中冉冉而下。

    只听得羯鼓数声,缓急应节,乐声骤止,舞女也齐齐退了下去。

    看台上立时寂静下来,有一缕筝声幽幽响起。

    仿佛是流水落花的寂寞,又或如纤纤细草的无奈;仿佛是辗转反侧的思念,抑可能是沧海桑田的感怀……筝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便似剪烛夜话平生事,潇潇夜雨落窗棂,说不尽那一种轻柔婉转,令人只觉得往事如风,蓦地兜上心头。

    只见珠帘轻卷,弹筝的女子蓦然现身人前。

    只见她身着淡绿色衣衫,乌云轻挽,微微现得有些蓬松,除斜插了一枝碧玉簪外没有任何装饰,臻首半垂,但偶然微抬间瞥眼可见娥眉如画。

    只听她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摘直需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歌声并不尖脆,却微微带了些化不开的慵懒之意,清冽醇秾,如饮美酒,令人醺然自醉。

    一曲既毕,纤手在筝上轻轻一划,这才抬起头来,顾盼四周,一双妙目清婉若水,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觉骨软筋舒,浑忘了自己的身份作派。

    她盈盈一笑,站起身来,仪态优雅地福了一福,大众如梦初醒,登时掌声如雷。

    黑衣人自这女子出来就变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女子正是他昔日枕畔情人床上娇娃——江东名妓谢映芷。

    望着她益发充满了成熟妇人魅力的丰满娇躯和那风情万种的绝代容颜,他只感脑中一滞,心下黯然,不知这些年来,曾有自己独享的娇娃有过多少恩客,又有几许各色男人在她身躯上垦耘播种,方可形成她今日这付艳丽模样?第五章阴谋黑衣人昔日里也是一介江湖浪子,浪荡花丛游戏人间,和多名江湖侠女深闺怨妇有过风流韵史,后来迭遭变故,多年来修心养性潜修山林,加之本就性格凉薄,此刻虽一时心情激荡黯然消魂,片刻之后也就恢复如常了。

    他心中浮过往日里和谢映芷的床上恩爱缠绵,浑身渐感燥热,知道自己多时未碰女子,积压的欲火早就蓬勃待发了,不由思量起解决办法来,暗道:“我本是欲往帧王府去窥看一下,那陵阳郡主是否真如宫老儿所言,娇艳秀丽美貌绝俗,既然顺路来到了淑玉台,旧情人又如往日一般的颠倒众生,不如就在此和我的小映芷再续前缘、重辅恩情!嘿嘿,只是女人心思难测,她以前虽待我似是有些情意,我却饱食远扬,如今又是这般模样,不知她是决绝不理呢还是心理鄙视?”一时忧虑不绝,患得患失起来,委实难以决断。

    忽听得楼下一声高亢令闻者热血沸腾的歌声传来,与可谢映芷适才的柔媚婉转完全不同。

    他顺着声音低首望去,只见一人倏然从一众座客站起,手握一只酒壶,脚步蹒跚,一付醉态可掬的模样,一路放声狂歌,施施然走了出去。

    只听他唱道:“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

    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霸图今已矣,驱马复归来。

    ”他的歌喉虽然不佳,听来却别有一番雄浑之气,极为动人心魄!这是唐朝陈子昂的诗句,陈子昂曾随武攸宜北击契丹,他的诗慷慨高韬,幽燕一带流传颇广。

    此时大明虽是一派盛世气象,但却潜流暗付隐忧重重。

    北方鞑寇蓄养军马,意图不明,令边关军备不敢稍懈;沿海倭寇虽在一代名将戚继光的兵威下暂时平息,隐患却未根除;而朝中却是奸臣当道结朋连党,排斥忠良祸国殃民;而圣上却受妖道蛊惑,迷信方术,不理政事,致使英宗正德时的宦官之祸又初露端倪。

    神州乱象渐萌,风雨欲来!和大唐中晚期时的社会状况颇多相似,因此这意态豪雄的大汉,在这烟花之地,听过靡靡之音后的众人具是迷醉留恋之色,不禁引吭高歌,意图振聋发聩惊醒世人:我辈男儿有责保家卫国,抗击敌寇,切莫为这般犬马声色消磨了大丈夫雄心壮志!黑衣人心中一动,看此人着装行事,令他想起一个名传天下,中原道上无不敬其三分的人物——“丐帮”帮主、名闻黑山白水关内塞外的正道绝代高手“龙行天下”向天啸。

    只是此人向来不居行迹,游戏风尘,尽管人间不平之事。

    在这时刻突赴江南,以他为人身份,当不会专门为陵阳郡主的生辰而来——虽然天下皆知他和祯王交情极为深厚。

    那么,莫非祯王朱见幞此次专门号召中原群雄,并非是为爱女贺寿如此简单,其中实是另有内情?想到这里,黑衣人不觉颇感有趣,决心打探清楚此事底细原委,展开身法,悄然尾随着这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身后去了。

    淑玉台最高处是一座小红楼,楼中红烛高烧,香气氤氲,正是本楼头号名牌谢映芷姑娘的香闺。

    室中陈设却甚简单,素绢为帐,一榻一几,墙上挂了琴箫等几般乐器,只几上供着的一瓶菊花开的正盛。

    此时月明如镜,月色勾勒出一个纤长窈窕的身影。

    谢映芷窗前倚栏,眉梢眼角似有重重心事,却又不为人知。

    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叹息,有人柔声道:“不堪冷风雨,何事重霜华?”转头看时,一个白衣丽人长身玉立,形容温雅,正是祯王王妃方心依。

    谢映芷款款施了一礼,欣喜的道:“原来是王妃驾临,映芷见过王妃。

    ”方心依作势搀扶,亦是娇颜含笑的道:“适才从淑玉台下经过,在楼下听人说‘今朝得闻谢姑娘仙筝一曲,实在不负平生’,知道你今日未曾外出,还刚刚向客人献过艺。

    所以未及通传,便进来了。

    ”谢映芷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掩面羞道:“在王妃离恨阁神技面前,哪论得到小女子说乐!那些人未曾见识过高人,所以将我这等粗陋手段也看得天上少有、人间罕见了。

    王妃见笑了,尚请就坐。

    ”拂拭了绣礅,自己也在几旁坐下,早有侍儿送上茶来。

    方心依玉手轻摇,娇颜一沉,不满的道:“你我琴箫之交,闻弦歌而知雅意,相识相交经年,早该抛弃世俗那套虚伪的客套礼仪。

    若论筝艺,你胜我多多,你我皆心知肚明,你又何必有此虚言呢?看来我们多日未见,倒是生疏了不少!”谢映芷低眉一笑,婉转无端,抱歉的道:“映芷知错了。

    王妃如此相待,映芷愧不敢当!但不知王妃今日怎会出府?”方心依露出烦恼之色,轻叹道:“还不是为了我那陵阳丫头!唉!”谢映芷身躯前倾,急忙问道:“郡主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语气之中显得极为关心。

    方心依臻首连摇,恼道:“这丫头就会胡闹惹事。

    这不,昨夜竟然瞒着侍卫婢女偷偷地溜了出府,令我和王爷烦扰不堪。

    唉,不说也罢。

    哦,对啦,我方才在进楼之时见着一人的背影,看来极似向天啸啊!他真来找你了吗?”谢映芷闻言脸上顿黯,眼中射出情难自已的愁郁之光,樱唇微张欲言又止,良久始叹息一声,口中却淡淡的道:“他来了,隔开三年六年之后,他来了。

    听了一曲后,便又断然离去了。

    就如当年,我恳求他留下,以‘金缕衣’之曲向他表白我的心意,他却终于还是无言的离去,为了他的梦想!今日重逢,我借筝音告诉他我仍然情怀依旧,仍在等他,可最终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结果。

    唯一不同的,只是他的梦想已经改变,当年只想出人头地成就功业,如今,他以他那和儿时一样难听的歌声告诉我……他已成熟……再非往日浅薄少年……而是……而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的英雄、大豪杰……”说到此处,她脸上露出沉浸在往事回忆的幸福之色,眼眸里却有着难以字禁的点点伤感泪痕。

    不经意间一颗珠泪突然洒落尘埃,逝去无踪,仿佛预示着